次日卯正,夜里刚落过雨,树叶上滚着水珠,外面只剩些许潮气。
兴元府不似南方,这点潮气也会很快消失。
她们姐妹几个进正院给父亲母亲请安。
贾故穿家常衣裳,倚在东次间南窗下的酸枝榻上。
徐夫人喝了一口浓茶,打起精神,才要说贾珊昨日吃酒的事。
原本在最后的贾瑢青莲色折枝纹的裙摆一荡,跑到父亲跟前。
她仰着头,语出惊人,“父亲,女儿长大以后不嫁人的,要陪在父亲、母亲、和姨娘身边。”
在贾珊紧张的目光中,贾故亦是一怔,显出几分意外,又很快化作温温的笑意。
“好,好。”贾故朗声笑,嗓音带着晨起未饮茶的微哑,“咱们家七姑娘孝顺,为父当然要成全了!”
事实上,富裕些的人家,留个闺女在家里奉养父母,也是有的。
不过屋里几个姑娘,除了贾玥皱眉吃惊的坐在徐夫人身边,其余三个,贾瑢最没心没肺,这时候已经喜滋滋挨着老父亲,要吃早点了。
贾玫垂眸不言不语,贾珊拿眼睛瞅一下亲爹,又瞅一下小妹。
眼看着徐夫人把原要说的话都忘了。
贾故却忽然招手,示意女儿们都围过来,“在咱们这往西边,有个国王,他有三个女儿,眼泪落下来便凝成宝石。大公主、二公主出嫁后,丈夫日日让她们哭泣……”
贾瑢瞪圆了眼,“是不是好多漂亮的宝石?”
贾故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贾瑢,继续讲到,“只有小公主的丈夫没有这样做。”
“他说,他只愿意让小公主快乐,不愿意让她哭泣。于是国王把财产全给了她们夫妻。”
故事到这儿,坐在绣墩上的贾珊忽然抬眼。“爹爹,这是什么意思?只有得了夫家疼爱的女儿,才能得到父亲的疼爱吗?”
她穿藕荷色家常衫,袖口一圈兰花是她自己绣的,此刻却攥得起了褶。“那个国王也太偏心了。”
贾故本想叫她们不为夫家哭,结果被六女如此解读,一时无言以对。
这破西方故事,就是有问题。
“当然不是。若是你们受了欺负,父亲定要接你们回家的。”他端正神色努力为自己找补道。
“为父要说的是,国王富足,所以不在乎三个女儿哭泣出来的宝石。但是他们的丈夫在乎。”
“所以,出嫁的公主,要做好哭泣的准备。也要努力不让自己为了别人的财富哭瞎了眼。否则她们的丈夫,有再多的宝石,她们的眼睛都会因为哭泣,而看不着。”
“世上不尊礼教、不守律法的大有人在。不要觉得自己行事问心无愧,就把自己的前路放心的交给另一个人。”
贾故目光掠过贾玫,她正低头抚着腰间玉佩。
这让贾故抬高了声音,“而国王放心把所有财产交给小公主,大概是觉得,小公主能使丈夫让她按照自己心意而活,定有本事保护好自己的财产吧。”
“为父虽家财不多,但也希望你们能按照自己心意,守护好自己的眼泪,守护好自己的财产。”
贾珊还在皱眉苦思。
窗外却云群散去,一缕金光穿过雨洗过的屋檐。
等几个孩子走了,丫头托着一只炖好的雪梨川贝掀帘进来。
徐夫人叫她把盅子放在案上,偏头看丈夫。
徐夫人忍不住抿嘴笑道,“旁人家的姑娘,都是母亲教规矩,教本事。哪有老爷这样的父亲,莫名其妙给姑娘们讲什么‘宝石与眼泪’?差点叫六姑娘给难住了。”
贾故闻言动作一顿,自嘲道,“我嘴笨,讲不好故事。”
他顿了顿,又补一句,“还得有劳夫人,叫她们明白我的意思。”
徐夫人知道他是疼惜姑娘们,她把雪梨盅往他面前推了推,轻声道,“老爷教得极好。”
在贾故还为教女为难的时候,京城的霜风刚扫过荣府甬道,便传来车马辘辘。
一辆靛蓝呢围子骡车停在西角门外,车帘一掀,先露出半只绣着海水江崖纹的鹿皮靴。
刚到京城的贾珩弯腰下车,又伸手去扶妻子。
“夫君,”赵氏悄声站在他身侧,愁眉问道,“咱们去给老祖宗请安,是不是要先谢一谢我父亲之事。”
她眼尾飞红,显是路上哭过。
从扬州走的时候,她收到了母亲的信。
父亲官场多难,让她担忧。
贾珩安慰她,“都是一家子姻亲,祖母和伯父那有父亲谢呢。若是你想谢,等住了,给祖母和伯父伯母们多敬敬孝心。”
荣庆堂里,地龙烧得正旺。
贾母歪在貂鼠靠背榻上,见贾珩夫妇并肩进来,青年脊背笔直如松,叫她忽想起早逝的贾珠——当年也是这般丰神俊朗。
老人眼眶微潮,招手叫近前,夸赞他道,“好孩子,你祖父若在,见你今天,定要捋着胡子说‘吾家千里驹’!”
贾珩忙跪下,声音发哽:“孙儿惶恐,叫老太太久等了。”
赵氏跟着拜下去,鬓边金累丝凤钗簌簌地颤。
贾母叫鸳鸯拉她起来,细看她耳垂上的南珠,笑着对她道:“前儿郡王妃递了帖子。要你们回来就去看她呢。”
“还是得先拜了老祖宗,才好去见外祖母。”赵氏抿嘴笑了一下,回道。
她母亲信里也提了,说托了外祖母向国公府道谢。
老太太满意的笑了,对着下首的邢夫人、王夫人说,“老二家的,快看看珩儿长变了没有。”
“大伯娘好,二伯娘好。”贾珩带着赵氏依着她们的座次,一一给她二人见礼。
“回来就好,老太太日日念着呢。之前你们父亲说你们夫妻在林妹夫那读书。老太太还说,那好,咱们家也借探花郎一点文气。”邢夫人还是会说场面话的。
王夫人也客气,“在自己家,只管自在住。先头说找房子的事,就别再提了。”
“伯娘说的是,”贾珩应了一句,又说“怎么没瞧见表妹,我们从林姑父府上过来,还给表妹带了书信。”
“天转凉了,黛玉歇了两日。我年纪大了,操不上心了。”上首的老太太顺口问他们,“你姑父身体可好?”
“姑父身体好的,托我问候祖母,说织造司孙大人送了他好些料子,都是好颜色,他一人用不到,托我带给老太太,叫老太太换着穿。”贾珩回道。
“我一老婆子,穿什么好颜色?”贾母笑着唤鸳鸯,“去叫黛玉过来,让她来看她父亲给她捎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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