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腊月二十。
郭小妹随母亲去李太医家吃酒回来。说起前几日给大姐做衣裳的锦缎,她们的马车就拐到了贾珀布庄门口。
贾珀身着青布长衫在盘账,抬头便见郭小妹立在石狮旁,身后是披着大红氅的郭太太。
他眼睛一亮,忙快步上前,“伯母、郭姑娘,真巧!小店今日挂牌,若不嫌弃,请进来喝杯热茶,指点一二。”
郭太太本就是个爽快人,又见门面收拾得齐整,便笑道:“既来了,自然要叨扰一杯。”
贾珀喜得眉飞色舞,侧身引路,嘴里不忘介绍:“前头铺面临街,后头连着染坊与库房,后院还有暖阁,可供女客挑花样。”
郭小妹随母亲踏进门槛,只见架上布匹色彩斑斓,柜台上摆着各色的锦缎,成衣、绣帕,荷包什么都有。
映着窗外雪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贾珀亲自搬来两把梅花椅,又命小厮捧上热腾腾的蜜枣茶,双手奉与郭太太,才侧身对郭小妹道:“那日雨过天色,小妹说郭太医喜欢,我已留足十匹在暖阁,若得闲,可进去细看。”
郭小妹捧着茶盏,指尖被热气熏得微红,抬眼望他。
她心头一暖,唇角不自觉扬起:“好,过完年,我家的春衫也在你这做。”
郭太太在一旁瞧着,暗暗点头,却故意打趣:“珀哥儿这生意经不错,连我母女都被拉了来。日后布价可要给咱们这些老乡便宜点!”
贾珀笑说,“伯母发话,小侄岂敢不从?今日一律八折,再送岁寒三友花样的荷包六个。”
再之后就是过完年了。正月初五,年酒方歇,街市还未尽褪灯笼的红。
贾珀却等不得,腊月前便托了漕船,自己押着十箱金陵织局腊月才上机的春衫花罗上京。
他吩咐伙计把货齐整摆在暖阁最显眼处,又在门口贴一色新签——“江南春早,八折先尝”。
午后,郭太太果然来了。
她年下应酬多,又听人撺掇着说她家小妹正配的官家子。便想找些时新料子给小妹裁了春衣,等春来赏花时,多带她出门做客,挑个好女婿。
贾珀亲自迎郭太太进暖阁,斟了蜜枣茶,又让小厮把几匹最鲜亮的展开在案上。
郭太太指腹轻抚,连连点头,嘴里却道:“这花色虽俏,只怕价高。”
贾珀笑回:“伯母要,尽管先拿,价随您赏。”
一番客气,郭太太挑了两匹官绿、一匹绛红,又订下几个绣样,才带着丫鬟离去。
等晚些时候,郭小妹来结账。
贾珀看她,心头一热,再顾不得许多,几步绕出柜台说,“郭姑娘,我……我有句冒昧话。”
郭小妹示意丫鬟去外头看炭火。暖阁里只剩两人,炉上水声咝咝,她垂手立在光影里,耳根悄悄泛红:“贾珀哥请说。”
贾珀深吸一口气,才问,“我知伯母今日来定春衣,是打算给小妹你说亲了。我……我斗胆问一句,若小妹不嫌弃,可愿与我结发?若是小妹愿意,我就去求荣府三老爷主事。”
说完,贾珀看郭小妹低头沉思。想着自己确实身无长处,高攀了郭家。
他又急急解释道,“我家里老人是由大伯一家奉养的,小妹有大哥做主,自己则打算靠着荣国府做些生意。现在虽然只有一家铺子,但是有嫂子娘家和金陵老家亲戚两处供货的地方,等再攒些银子,还要像我大哥一样,开第二家第三家,然后卖地置产,将岳母当我亲娘孝敬。”
郭小妹虽然有个姐姐做太医,但是那也是贾家一手拉拔上去的。
她自己家里,族里就不必说了,当初巴不得她们姐俩嫁出去,把田产留下。
而现在家里就只有一间和贾三老爷的冯姨娘合开的铺子。说是合股,其实全仰仗贾家派人经营,她们不过白占一分干红。
所以她觉得像贾珀这样,有家里帮扶,自己也能干的人挺好的。
最重要的是,能和一直帮她们的贾家做姻亲。往后母女亦有依靠,更算报了几分旧恩。
郭小妹如此一想,又见贾珀一脸真诚,她心头一软,唇角缓缓扬起说,“贾珀哥不嫌我门第单薄,我又岂敢嫌贾府门第?你且去请三老爷做主罢。”
贾珀心愿达成,脸上腾地红透,“多谢姑娘成全!我明日就去荣国府!”
郭小妹低头浅笑,回到家,她先去正房给母亲郭太太请安,把贾珀求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郭太太听完,手里茶盏“当啷”放桌,眉头蹙成川字:“我道那小子为何平白这么热心?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郭太太并不同意这门婚事。
她觉得自己大女儿如今是太医了。
小女儿也可以嫁高门了。
看不上贾珀家底。
她给郭小妹和下值回府的郭太医说,“我大女如今是太医院正六品,出入宫闱,哪家王公不敬一声‘郭太医’?有大女做底,小女也当配个世家子弟。贾珀一个外来小商,铺子还没开第二家,就想娶我闺女?”
说着,郭太太扭头吩咐丫头,“去,把他前些日子送的锦缎、年礼,原封装盒,明儿一早抬回去!告诉他,咱们高攀不起。”
而郭太医这边,她一听缘由,先叹了口气,便劝母亲:“娘,妹妹若嫁贾家,于我也有裨益。我如今能立足太医院,荣府出了多少力您不是不知。与贾家做个亲戚,彼此照拂,未尝不好。”
郭太太却拍案道:“你如今出息了,就该拉拔妹妹,怎么反倒把妹妹往商贾堆里推?我大姑娘连贵妃都请过脉,来往皆是王侯座上客。他贾家真要结亲,也行,叫三老爷把自家六爷配我小女儿!拿个旁支远亲搪塞,算什么?”
一番话堵得郭太医哑口无言。
郭小妹独自坐在绣架前,泪痕把粉都渍花了。
她想起贾珀那番恳切,又见母亲此时态度,便抹泪说,“母亲这样心高气傲,忘了咱们当年是何等贫苦,女儿便也没脸再去见贾珀哥了。”
郭太太抬头冷哼:“我正好不想让你们来往呢,原本以为他是知道你姐姐本事,巴结咱们,我才收他送来的东西,结果竟是打了这样主意?”
且不说贾珀被推了礼,伤了颜面如何难过。
到第二日的时候,郭太太直接换了一件新做的藏蓝缎袄,鬓角抿得油亮,命丫鬟捧了重礼,去李太医府上拜会。
李太医的儿媳妇韩氏平日最喜做媒,年节时,就是她给郭太太说,知道好几个青年才俊,才引起郭太太想等春宴来时给小妹找女婿的心事。
故而寒暄未毕,郭太太便笑着说明来意:“我家小妹年纪不小,我想给她寻个靠得住的婆家。侄儿媳妇可知道适龄哥儿?”
韩氏一听,眼睛先亮了,拍着绣帕道:“巧了!我娘家隔壁当家太太是皇后娘娘的族婶。她亲哥哥家有个侄儿叫王盛,二十出头,现就在皇子所当侍卫,已是六品身份,人品俊朗,还未婚配。”
郭太太心里“咚”地一声响,像鼓槌落在心头:六品皇差,又是皇后本家,这门楣可比贾家那小商贾高多了!
她忙堆起笑,连连称谢:“好好好,你若能说成,我定给包个大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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