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珊随夫远赴西北,春末写信托驿卒送回京里,信上只淡淡一句“已有身孕,路途颠簸,暂不归”。
冯姨娘得信,喜得先念了声佛,转瞬又急得满屋乱转,嘴里念叨:“我姑娘在那种风沙地里,我连热汤都不能端给她喝,怎生是好!”
她真恨不能立刻收拾包裹,亲自奔去西北。
徐夫人闻讯,忙按住她,温声劝道:“你快莫急,路上来回两个月,反倒添乱。不如写信托你那亲妹子冯姨妈就近照看,再备些金银细软,好补品药材,我另派两个老成媳妇押送去,总比你在家瞎担心强。”
冯姨娘被说得心动,又知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只得含泪点头。
当下她便伏案写信,把西北可能缺的药材补品都列得清清楚楚。
又再三拜托冯姨妈“替我盯着姑娘饮食,万不可让她贪凉”。
徐夫人一旁看着,想起贾玥有孕时自己的慌乱,只能暗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正忙乱间,淮安那里又传喜讯。
贾蔷的媳妇平安诞下一子。
宁府里现在就尤氏、贾蓉、秦可卿三位主子。
他们只要照顾好自己,荣府老太太就念阿弥陀佛了。
所以贾蔷那边,也是老太太吩咐了从两府家生子里找好了奶娘并小丫头,又挑了两个会做饭的媳妇,一并送往淮安照料。
如此一来,东西两府又少了十来口得用的人。
老太太坐在荣庆堂,扒着指头一算,不禁皱眉。
出嫁的姑娘一个接一个,府里家生子竟所剩无几。
如今院子里伺候的都多是媳妇们带进来的了。
被外面带进来的,说不得和那家下人有亲。
日后府里做个要紧事,都瞒不住了。
老太太当即传了王夫人与徐夫人来,与她们吩咐道:“咱们府里得卖人进来伺候了。而且不能买单个,要一家一户的买。将他们老子娘、兄弟姊妹齐全的拴在一处,他们才能心齐嘴紧的给咱们府上办事。”
王夫人连声应“是”。
徐夫人亦点头:“老太太想得周全。如今外头牙子多,咱们挑那人口简单、家世清白的,进来先学规矩,再分派差事。”
老太太便下了命令:“叫林之孝家的去办,先拿五百两银子,挑上三五十口,后日把名册送来我瞧。”
林之孝家的领命,便出府去寻官牙了。
府里忙着买人时,贾故却又进宫做了殿试的陪衬。
等进士榜单出,游街回,再赴太子上林苑邀请。
贾故第一次这样完整的参与了一次春闱。
可谓是劳心劳肺一场。
如此他继续回礼部当值后,却仍然是高兴的。
再至阳春三月将尽时,午后微雨。
荣府前厅的帘子高高卷起,檐下风灯轻晃,一派清雅。
今科二甲十数名新进士相约而来,青袍角带,步履生风,俱要拜会春闱副主考贾故。
门房不敢怠慢,一路引至正厅,回廊下便听得里头谈笑声朗朗,茶香与雨气交融。
贾故已换家常竹青直裰,腰束月白汗巾,亲自迎出门来。
他本不喜张扬,但见十几位青年才俊并肩作揖,口称“恩师”,心里也自欢喜,忙虚扶道:“诸君皆天子门生,贾某不敢妄居师位,快请入内。”
说罢,回头吩咐贾珩,“等会要作诗题文,你来给他们起题。”
贾政恰在书房歇午,听外头脚步杂沓,丫头报说“新科进士来拜访三老爷”,心里便似猫抓,忙换了件官纱袍子,踱到前厅偶遇。
众人见是二老爷,忙又行礼,贾政摆手笑曰:“诸君莫拘束,老夫不过来听些新鲜论调。”
他嘴里虽谦和,见到众人口称贾故为师时,眼里却在放光。
厅上重新排座,进士们轮流呈上佳作。
进士们刚在御前高中,正是春风得意时,谈兴正浓,席间一起论文,偶尔引用《春秋》,偶尔杂以《楚辞》。
贾政听得入神,听到会心处,便出声附和。
等贾珩邀请进士们一起为春景作诗时。
贾政也跟着一起评论起来。
等日影西斜,宾客告辞。
贾故见贾政站在阶上,望着那群青年背影出神。
贾故眼角余光扫过二哥,当即感受到了来自二哥的羡慕。
也因为二兄贾政超级羡慕。
贾故因为做春闱副考官这事又多高兴了一阵。
但也没高兴多久。
因为送贾瑢入东宫的日子近了。
这时林如海,林妹夫突然找上门来。
贾故见他官服未换,手中拿着一份蓝皮卷宗,显是从都察院匆匆赶来。
贾故忙让他坐定,才听他说,“舅兄。有一宝庆府旧案,之前家属喊冤,却被湖南巡抚压了两年。如今有人再为旧案来。告到了都察院。
我仔细查过,确实疑问之处。再压,怕要惊动圣上了。若是我无牵无挂,必定要为百姓申冤。
只是现在我的黛玉在舅兄府上。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才想找舅兄寻个主意。”
贾故听罢,从他手里接过卷宗展开。
只扫了数行,眉心已不自觉蹙起。
案情并不复杂,宝庆民妇白氏被控勾结同乡举子毒杀亲夫。
湖南巡抚前年定谳,举子被夺功名关押终身,白氏两年前便被判了斩监候。
如今举子的家属递状喊冤,称举子只是借铺子给族人营生,并未谋财害命,此案乃是冤案。
但只看为此案定调之人,贾故就知道林妹夫来意了。
因为为此案做定的是湖南巡抚。
他还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
仍内阁杨阁老门生。
因为其有都察院的兼管,算的上是林如海顶头上司。
若林如海单枪匹马硬撼,怕是赢了罢官,输了亦罢官。
此番来求荣府,明里讨主意,暗里却是拉荣府一起共担风险。
但林如海也有自己的愁,“若不翻案再查,状告者状尾可写写官官相护、欺君罔上八字。”
皇帝最在乎天子权柄,最恨臣下蒙蔽天听。
岂能纵容他人欺君罔上。
若再压案,其他经手人的罪名便不止断狱不明,而是合伙欺君。
便是支持右都御史独裁,那也得皇帝亲自支持。
否则,雷霆风雨降下,但凡沾了一点的谁能独善其身?
贾故想了想,右都御史兼任湖南巡抚的位置确实馋人。
可若为此把林妹夫推去硬碰,胜负难料,还恐殃及荣府。
所以他还是得先找他的参谋官赵尚书,和狗头军师王行商议一下。
思及此处,贾故微微倾身,与妹夫说道,“妹夫既查得疑窦,便不能坐视。
荣府与湖南巡抚虽无旧怨,却也不能任他冤杀良善。
你且回院,将卷宗再细核——验尸、证供、邻里口供,一一摘录。
另写一份密陈,只说案情尚有疑,请都堂复核,语气恭谨,莫带火气。
明日往都察院呈上。都堂若肯复审,皆大欢喜。若仍压案,待我寻得赵尚书支持,
你便以御史台大夫身份,为民请命之责连章上奏,请旨另派大员复查。
如此一来,有人声援,都堂想捂也捂不住,你我也算全了天理人情。”
林如海听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起身再拜,“有舅兄这番话,我便无惧。宝庆百姓若得昭雪,皆是舅兄恩德。”
贾故摆手,笑道:“恩德不敢当,只图个心安。你且回去,晚间再把卷宗送来,我细阅后陪你写密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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