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彻斯特，夜幕降临。
一家坐落于市中心，名字里带着三个弯弯绕绕西班牙语单词，翻译过来大概是“星光下的斗牛士”的顶级餐厅，今晚史无前例地被整个包了下来。
餐厅内，灯光是精心调校过的柔和，每一张餐桌上都铺着浆洗得笔挺的雪白桌布，银质的烛台反射着温润的光，空气中弥漫着高级橄榄油与迷迭香混合属于地中海的味道。
佩普·瓜迪奥拉，就坐在餐厅的中央。
他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黑色羊绒衫，手腕上那块低调而奢华的腕表，在烛光下偶尔闪过一道精光。他的坐姿像个几何学家，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在桌前，那颗光洁如新闪耀着智慧光芒的头颅，微微低垂，仿佛一位正在冥想的哲学家。
他在思考。
他想不通。
过去这一个赛季，他无数次复盘过与曼联的每一次交锋，尤其是足总杯决赛那场匪夷所思的失利。他用尽了所有的战术分析软件，动用了自己整个教练团队的大脑，结果却越分析越迷茫。
高仇向的战术，就好像一只薛定谔的猫，在你观测它之前，它处于一切战术的叠加态。你以为他要传控，他突然给你来个英式长传冲吊；你以为他要摆大巴，他却在前场玩起了疯狗式高压逼抢。
他的人员使用，更是充满了令人血压飙升的行为艺术。
所以他决定，用一种最古典也最高雅的方式，来探寻这个谜题的答案。
一场晚宴。
在酒精和美食的催化下，在哲学与艺术的氛围中，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撬开那个东方小子的大脑，窥见一丝他那“抽象足球”背后的真正逻辑。
当然，这个想法在他拨通高仇向电话后第一分钟，就出现了亿点点的偏差。
“喝一杯？好啊，佩普。”电话那头高仇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爽快。
瓜迪奥拉刚想说出餐厅的名字，就被对方打断了。
“不过我这个人吧，肠胃比较娇贵，典型的东方胃。喝不惯你们西班牙那些花里胡哨的红酒，又酸又涩跟中药似的，还上头。”
瓜迪奥拉愣了一下，准备好的那句“我珍藏了一瓶92年的Vega Sicilia”硬生生憋了回去。他耐着性子问：“那……你想喝点什么？水？或者果汁？”
“水和果汁太没诚意了。这样吧，”高仇向的语气，突然变得像个社区里热心肠的养生大爷，“我今天刚好让我队里的德容，用他家祖传的砂锅给我炖了一锅好东西——枸杞猪腰汤！”
“猪……什么？”瓜迪奥拉的词汇库里，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猪腰子！pork kidney！”高仇向热情地科普道，“滋阴补阳，固本培元！尤其是对我们这种天天用脑过度殚精竭虑，愁得头发都快没了的主教练来说，那简直是天降甘霖人间圣品！到时候我带过去，咱俩一人一碗，边喝边聊，保证你喝完之后，感觉整个大脑皮层都在做SpA！思路清晰，战术都多想好几套！”
瓜迪奥拉挂掉电话时，整个人都还处于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恍惚之中。
他看了一眼自己精心挑选的，号称全曼彻斯特最懂西班牙美食文化的餐厅，第一次对自己的安排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会是一场鸿门宴吗？
不，这听起来，更像是一场……中医养生讲座。
就在瓜迪奥拉还在进行自我心理建设的时候，一个身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餐厅里所有精心营造的，关于高雅、宁静、格调的一切氛围，都被这个身影破坏了。
高仇向来了。
他身上没有西装没有领带，甚至连一件正经的衬衫都没有。他穿了一身曼联最新款的红黑配色训练抓绒衣，胸口那个硕大的俱乐部Logo，在餐厅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的手里没有提着公文包，也没有拿着手机，而是拎着一个同样印着曼联Logo的不锈钢保温桶。
他像一个刚刚结束了工地视察，顺路来食堂打饭的包工头，大步流星地穿过餐厅，无视了那位站在门口已经彻底石化的餐厅经理。
他径直走到瓜迪奥拉的桌前。
“咚！”
那个保温桶被他重重地放在了餐桌上，发出了一声沉闷而响亮的声响。
桌上的银质刀叉，都跟着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瓜迪奥拉的眼角，也跟着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佩普，久等了啊！”高仇向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对着旁边一个已经看傻了的年轻侍者，熟练地打了个响指。
“hey, buddy！帅哥！麻烦给我拿两个大碗，勺子也来两个，要喝汤的那种深勺，你们这儿盘子太浅了，盛不下我们东方的智慧结晶。”
说完，他“啪”地一声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中药材、肉类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极具穿透力的奇异香气，瞬间从保温桶里喷薄而出，像一颗小型“气味炸弹”，在这间充满了矜持的橄榄油香气的餐厅里发散。
那位年轻侍者闻到这个味道，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的表情和当初伍德沃德在办公室里闻到豆汁儿时如出一辙，那种混杂着恐惧、迷茫和无法理解。
瓜迪奥拉深吸一口气，强行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Get that thing out of here”给咽了回去。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战术大师的风度，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高，你……真是……总能带给我惊喜。”
“惊喜还在后头呢。”高仇向热情地拿起勺子在保温桶里搅了搅，然后一脸惋惜地说，“可惜今天德容下手有点慢，最后一味‘锁阳固精草’没买到，不然效果还能再翻一倍。不过没事，基础的补脑功效还是在的。”
瓜迪奥拉决定，不能再让他主导话题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式进入了他今晚的核心议题。
“高，我们不开玩笑。”他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非常严肃的语气说道，“上个赛季，我研究了你很久。说真的，你对比赛的解读，非常独特！尤其是在决赛中，你对球场空间的利用，几乎颠覆了现有的……”
“等等等等。”
高仇向抬起手，一脸凝重地打断了他。他并没有去看瓜迪奥拉的眼睛，而是死死地盯着瓜迪奥拉的……头顶。
那目光，充满了痛惜、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佩普，我的老伙计！”高仇向语重心长地开口了，那语气仿佛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在面对一位讳疾忌医的顽固病人，“咱们先别聊战术那么烧脑的事情。我问你，你是不是感觉，最近……压力特别大？晚上失眠多梦，白天精神不济，思考战术的时候总感觉脑子像被一层雾蒙住了？”
瓜迪奥拉一愣，他发现自己的思路又一次被带歪了。
“不……我没有……”
“你还嘴硬！”高仇向痛心疾首，“你的头发，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指着瓜迪奥拉那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颗被盘了三百年的顶级文玩核桃一般的光头，沉痛地说：
“佩普，你看，你这个……我都不忍心说‘发际线’了，你这都快成‘天际线’了！再这么操心下去，你的头皮，就要比伊蒂哈德球场的草皮还要光滑了！”
“你知道在中医里，这叫什么吗？这叫‘肾水亏空，发为血之余’！你这就是典型的思虑过度，肝肾两虚的症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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