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里交代，并让开列单子，把一应采买都交给刘保柱，对本人和乌鸦所用之物，又说了不少细节要求。刘保柱听得认真，还拿纸笔一一记录。
李管家在一旁心想，这刘大人出现真是场及时雨。救了我的老命了。看刘保柱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刘保柱是个办事认真的。对哈德里说的，无论巨细都铭记于心。等他走出李府，抬头先看了看，天都快黑了。
想起刚才那蓝色眸子里的冰冷，他也不由得后怕。
李府里的士兵那么多，若哈德里因一言不合，将自己按下杀了。像他这等小吏，被洋人杀了就杀了，都不用给官府任何交代。他这算是上门送了人头。
可富贵险中求。那位，你以为他是洋人中的美男子，其实是里面的阎罗王。
但这人的时运啊，若是来了，挡都挡不住。
刚才哈德里跟他讲的各种要求、样式、事无巨细林林总总，若一应零碎的采买都交给他，里面的油水能捞不少。
他看出来了。很多都是考虑那位姑娘所用。她，是这洋人花心思、想讨好的在意之人。
可惜，螳螂捕蝉、往往黄雀在后。刘保柱读了不少书，精通历史。古往今来，别管庆国还是西洋，哪国的雄性都是一个德行，有钱有权就想多养雌性。
这世上一个人只要有了软肋，别管多强大都能被击碎。这位洋人打劫的庆国国难财，总得在庆国留下买路财。
他的女人在这里。那些财，就跑不了。从哪儿挣的，就花在哪儿，让他全吐出来。
刘保柱怎么会知道，那位洋长官劫走的庆国之财，大量的已经送回了德国，少量的才在李府，留给乌鸦。
哈德里祖上往前数近十代，都是掌骑士兵戈之事的强盗，曾随历代领主、皇帝出征掠夺。
除了会抢，还会藏，除了会藏，还会经营。不然是怎么成为本土大族的。
这种洋人的狡猾、或者叫老谋深算，以他目前的智商还算计不到。
\"黄雀在后\"，此时尚不知，谁才是那只黄雀呢。
*
刘保柱去忙活艾府之事了，为了十日之约，极为尽心，李管家也打下手、协助他，将一应采购置办物品送至艾府。
这边李府里的小杏小棠，可麻烦了。两人刚开始放脚那日，还不觉得疼，那时候满心眼里，都是即将能昂首阔步、大步走的期待和喜悦。
可是没过几日，脚竟然越来越痛。整个骨骼和经络都是痛的，睡觉都难以忍受。乌鸦先让她们去附近郎中那里推拿，人家直接说治不了。
这样的病症，是缠足之疾，以往多年缠足已伤及脚骨根本，实难恢复，现在要想不疼，便还得再缠回去。
两丫头吓得立即大哭。不要！死也不缠了。郎中说，那便回去忍着，忍到哪天不痛了再说。
这两日，两丫头忍着脚痛，待哈长官回来时，还要继续坚持好好干活。结果一不小心，摔了盘子。
两丫头很是尊敬府里这二位，一心想侍奉好。如今事也不能好好做了，惊惧难安。
乌鸦原本不想对哈德里说的，这是府里丫头的私事，不应该拿去烦他。但现在他知道了。
哈德里本是反感女子的小脚，最烦看了。但现在看着两个丫头，这么拼命挣扎着想不再缠脚。不知为何，他有点不忍心漠视。
他懂些医学知识，却不懂正骨之法。虽然军中军医技术了得，伤口缝合、接骨治疗都颇为专业。但公器私用，让军医给庆国的小姑娘看小脚，这不合适。哈德里想了想，叫乌鸦次日将人带去西洋医院。
1861年，京城就有第一家西洋诊所“施医院”，在英国使馆旁侧，几十年来曾经为庆国之民实施西洋式治疗，每年吸引了几万患者前去求诊。至1900年，已有三十多张床位，五年前还开设了妇女儿童诊室。
但在义团之乱中，洋人的医院也被烧掉。联军士兵进城后，也迫切需要医院治疗，毕竟比起深奥又神秘的中医，他们更信任西医。
联军进城后几个月时间，新的几所医院就快速重建了。规模和占地面积比被烧之前更大，这座接诊洋人的医院，对庆国之民也来者不拒。
哈德里派卫兵带乌鸦和两丫头去时，正好碰见了一位教士。就是在教堂里遇到过的德国人，古斯力。
这位有同样的蓝眼睛，乌鸦一见就有亲切感。
古斯力也很记得她。
“你好，艾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古斯力教士，你怎么也在这里？”
大概是因为哈德里的关系，乌鸦如今跟德国人一见面，就倍感亲和。况且对方还是个很礼貌温和的教士，上次在教堂里还帮了自己。
古斯力指了指医生诊室里的两个姑娘。“那两个姑娘之前是裹脚的，现在要放开、不裹了。但是脚部很难适应新的疼痛。”
乌鸦实在惊讶。怎么会这么巧？！自己也是来干这件事的。
“她们……你怎么带着她们来? ”
古斯力解释道，“她们是教民。”他看看乌鸦身后的两丫头。
“这就是那两个找回来的小姑娘吗？她们生了什么病？”
乌鸦不好意思地道，“巧了。她们也是裹脚后放开，疼痛难忍的毛病。所以带她们来看。”
古斯力看着乌鸦，自己是教士、帮助教民是应该的。这位艾小姐，对自己府里的丫鬟，也像亲人一样照顾，实在让人心生好感。
他对医院比较熟悉，带着三个人穿过一条长廊，将他们带到一位医生面前。
“戴克医生，你好。这是我的朋友，也是脚的问题，麻烦先给她们看看。”古斯力说的是一种陌生的语言，乌鸦听不懂。
但看到那位洋医生四五十岁，面色温和。戴克医生看看面前的三个女子，注意到大的这个是自然的天足，再看看后面两个是小脚，顿时像是很明白的样子。
他让两个女孩坐下，先脱下鞋袜。旁边还有女护士过来协助。
小杏小棠从来没在男子面前露出过脚，庆国观念里这是新婚之夜，才能给夫君看的。见洋人要自己脱鞋袜，她们下意识求助地去看乌鸦。能给他看吗？
乌鸦也没见过这阵势。但已在皇宫里见过统帅、喝过啤酒、参加过洋人宴会，不合旧规矩之事简直写都写不完。这是洋人的医院，里面的都叫医生。
若哪里有伤，不让医生看，怎么能治疗？哪怕是中医，看外伤也得让瞧。她便道。
“让医生诊病，就得让看伤处。脱了吧。”
见两姑娘如此羞涩，古斯力知道若自己也在场她们会更尴尬，便道，“艾小姐，我们出去吧。放心，戴克医生是治疗的专家，他会有办法的。我们出去等。”
“要等多久？”
“她们两个，半个小时。”
见乌鸦能听懂\"小时\"的概念，古斯力微微一笑，看来，哈德里长官教了她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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