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为了获得村里的认同,他必须去做。
小可心疼他。可是厨房除了大米,目前没什么可做的食材。只有青菜。
这两天虽然有盐了,但是油又不够了。
她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疼惜。
“只有这些。你够不够吃?”
德西眼神温和地看着她,蓝眸里藏着一种忍耐,还有付出的欲望。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段时间熬过去,给大家带来物资供应的各种票。
他吃了一口。是很寡淡的咸味。
却痛快地咽下去,说。
“挺好,吃吧。”
*
劳动的战场上,虽然没有战壕。但那一行行割下的稻谷之间,就是他们共同奋斗的战壕。
李大和特意凑过来找德西,瞅瞅他今天吃啥。
一看,和前些天的饭一样,没什么好菜。
炒茭白,用的是一点点茶油,没啥油水,还有炒豇豆、炒青椒。
说是炒,蔫蔫的,软趴趴的,和水煮的也差不多。
他们五个人才刚进生产队。
队里按月记工分,给他们月底才发粮。还是李大和在那次会议后,知道他们生活困难,先去找生产队洪队长,批准给了应急的口粮。
猪肉,是按配给制的,生产队养的猪还不肥,没杀。这会儿也没有肉分。
教堂的人没赶上年初、上一次发肉票。只能吃些地里种的青菜。还有从水里找的菜、河渠里长的野芹菜之类的。
想起前两天德西拼命地踩那个打谷机,把机械操纵得要飞起来。那么一大片的稻穗,谷粒都快速打下来了。
谁都知道踩那玩意要力气,更何况是那么不要命地踩。
干活拼命出力,又不给吃的,让人家饿着。这怎么行!
李大和凝神看着自己碗里的一根鸡腿。
那是他妈在家养的鸡,总共就3只。
看这秋收干活辛苦,才舍得杀了一只公的。他跟他爸每人一条鸡腿。
李大和一狠心,夹起来张开嘴大咬一口,下来了一半的肉。
他夹到德西碗里。
“司马德。你吃。”
德西一愣。
李大和又扒拉自己碗里的辣椒炒肉,就是一点儿小腊肉片,过年时熏的三块腊肉,吃到现在。
好在辣椒茄子是猪油炒的,可以拌米饭。
他妈去年年底,拿到生产队杀猪分的肥膘油。炼的那两茶缸白猪油,还算经吃,一直吃到现在,还没见底呢。
他又夹两筷子猪油炒的青椒,搁德西碗里。
“你吃。快吃!”
德西看着碗里的肉,顿时百感交集。他再一次被食物匮乏不足时,人心里天然生出的善良和礼让,震撼。
他从小吃饭用刀叉。一人一份,并且只会吃在自己餐盘里的食物。
但在这里,人们用筷子,在同一个餐盘里分享一道菜。
食物,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爱与善意。
他突然觉得,和这些人在一起,心里很快乐。
祖父哈德里看待这个国度的角度和眼光,是有些局限和片面的。
不过,他也听杏奶奶讲过很多事,关于\"赵媛奶奶\"的事。
那是人性中温暖互助、友爱的另一面。现在这另一面,也让他感受到了。
他看着李大和往嘴里薅着粘着油汤的米饭,吃得有滋有味。
仅仅这样一碗沾油水的饭,便是美食珍馐,但却有人不可得。
他之前在西德,吃过太多好东西,全是有营养的食物。他不缺。
现在,有人比他更需要这些。
德西看着旁边的小可,饭盒里那些除了一点点咸、没有滋味的菜。
这姑娘还在一口口,挺淡定地吃着。既别无选择,也已经习惯。
论瘦弱是怎样长成的。他懂了。
这样当然不行。他要养好她。
德西站起来,把刚才李大和给自己的几片肉,分别夹到小可和宁宁的饭盒里。
“吃吧。”
埋头干饭的李大和愣了愣。
这还没完。他眼睁睁看着德西又把仅有的那块、自己咬下给他的一半鸡腿肉,也用筷子夹开,一分为二。
这块他没给宁宁,直接夹到小可的盒里。
“吃吧。”
德西说完,又坐回来,开始对自己饭盒里的动筷子。
他吃着那几段李大和给的、猪油炒的辣椒茄子。
对他来说很辣,意想不到。他赶紧往嘴里加了一大坨米饭,快速嚼着。
李大和心里一动,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这个外国革命兄弟,鼻尖泛酸。
这也是个穷苦人出身啊。可他依然不忘了把吃的,让给别人。
德国的。司马德。行。有德。
小可看着这块肉发愣。
一年。大概在一整年里,她能吃到一个鸡腿。
现在有四分之一,从天而降、落在她碗里。
她小心地偏着抬头,看着德西的侧脸。金发小伙儿正在……刚解了辣,不紧不慢地咀嚼着。
他本就五官生得好看,白皙明净又宽阔的额头,仿佛充满了智慧。那挺括的脸型、分明的下颌线,骨相就很英俊耐看。
现在这蓝色土布衣服,很不合身。露出一大段小臂和几乎半个小腿,但是,也没显出一分不体面或者寒酸。
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大与贵重,在金色的稻田,已收割的谷茬地里、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小可扭回脑袋,又用牙齿咬下半块鸡腿,夹给宁宁。
“吃吧。”
蹲着的李大和左左右右地扭头,看着面前的这一男一女,还有宁宁。
一个个想法突然萌芽。
这么好的司马德兄弟。
他必须得留在我们村里 !
还有,他都这岁数了,还在我们这儿打光棍,身边没个女人照顾,怎么能行!
绝不能让他活得,跟毕尔那个老光棍一样。
*
生产队白天安排田间地头的劳动,晚上,可是要开展各种政治学习的。
白天辛苦了一天,吃过晚饭,男女老少都在村子里聚着开会,交流思想,了解国家政策。
有时候还一起听广播、放电影。
洪山村最大的洪姓地主那家,房子就被占了。一个大堂屋有挺大地方,用来开会。
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女人们聚在一起缝补衣服、纳鞋底,话家常。
为提高农民文化水平,也会安排知青、下放的知识分子给大家授课、识字。
不过,好几天了。开会的时候,没看到教堂一行人。
庆和是个绝对的积极分子,他一直也盯着德西他们呢,总是怀疑这些人的进步性、革命意图真实性。
当然,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在革委会小组里也有几位。今天就嚷嚷了。
“他们教堂里的人呢?怎么老不来开会?组织性纪律性呢?”
这倒提醒了李大和。德西是跟着一起搞革命的,开会不能没有他。
但是,有很实际的困难。
首先,地理位置上,教堂四不靠。
当时选址时为了覆盖周边、吸引教民,便取了几个村的中间地带修建。
离附近的几个村子,比如富木村,都有距离。
当然,离洪山村最近,可那走路也得至少半小时。
德西他们干完一天的活,先回教堂吃晚饭,再走过来,这会,都快开完了。
之后德西他们还得往回走。一来一去地,多累。
李大和有点不忍心。
他不光想到这个,他还想起,中午在地里吃的那顿饭,德西饭里面清汤寡水的。
这日日抢收那么累,还不让人吃饱饭,这怎么行?
可现在谁家都没多余的猪肉,都不够吃。
可李大和是有办法的。他开完会,就蹬着村里的自行车,往教堂走。
这自行车可不多,是集体的。整村只有两辆,大家互相借着用。
李大和顺着大道骑到教堂,推着车穿过空荡荡的礼拜堂进后院,先看见了毕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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