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靴子踩在湿滑的河滩上，溅起的泥水糊了半裤腿。
手里的便携终端还在嗡嗡响，屏幕上跳着看不懂的数字，最后定格在一行字：“时间锚点锁定：约公元前2048年，洛水流域。”
一天前他还在实验室里调试那台“历史波动仪”，机器突然冒了阵蓝烟，再睁眼就摔进了这片荒草坡。
身上的冲锋衣早被树枝刮成了破布，唯一还能用的就是这终端，此刻正显示着周围有股奇怪的能量场，像块巨大的磁铁，把附近的东西都往一个方向吸。
“那边有动静！”
青林扒开芦苇丛，看见洛水上游漂着十几艘木船。船上的人穿着麻布袍子，却戴着闪着银光的头盔，手里举着的也不是木矛，而是根金属管子，管口偶尔迸出点火星。
最显眼的是船头那个年轻人，躺在铺着兽皮的台子上，怀里搂着个玉做的盒子，盒子缝里渗着淡绿色的光。
“太康大人，鱼又上钩了！”有人朝年轻人喊。
那叫太康的年轻人懒洋洋地抬了抬手，头盔侧面的镜片反射着阳光，晃得青林眼睛生疼。终端突然滴滴作响，屏幕上弹出个三维模型：那头盔竟是个简易的神经交互装置，而那玉盒里的东西，能量反应比他见过的任何核电池都强。
青林正看得发愣，脚下的泥地突然塌了块，他哎哟一声滚了下去，正好撞在船尾的木桩上。船上的人立刻举起金属管子，管口对准他的瞬间，终端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红得像要烧起来。
“哪来的野东西？”太康坐起来，头盔镜片滑到鼻尖，露出张没精打采的脸。他的瞳孔有点奇怪，边缘泛着圈淡淡的绿光，“穿得跟山里的獾子似的，拖上来给我看看。”
两个壮汉架着青林的胳膊往船上拽，他闻到他们身上有股铁锈味，低头一看，这俩人的指甲缝里嵌着银色的粉末，蹭在他胳膊上凉丝丝的。终端在口袋里震动，悄悄投影出一行字：“检测到人工改造基因痕迹，含金属蛋白酶。”
船仓里比外面暖和，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墙角堆着十几个和太康怀里一样的玉盒。青林被按在地上，看着太康用手指敲着玉盒，盒子里的绿光就跟着闪，像在打暗号。
“知道这是什么不？”太康忽然把玉盒凑到他眼前。盒子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花纹，仔细看像无数个小齿轮在转圈。“这是我爹留下来的‘天工’，能让石头自己变成粮食，让河水往高处流。”
青林的终端突然自动跳出段视频：一个穿着和太康相似头盔的人，正站在巨大的金属球前，手里举着同样的玉盒。金属球表面的纹路和玉盒上的花纹对上时，球里喷出好多银色的小虫子，落地就变成了农具和陶罐。
“可我爹非要守着那破球，”太康把玉盒扔回怀里，抓过旁边的酒壶猛灌了口，“哪有钓鱼有意思？你看这洛水，用‘天工’改改水流，鱼比水草还多。”
他说着举起金属管子对着水面晃了晃，管口的火星掉下去，水面立刻炸开一圈银波，几十条鱼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青林注意到管子侧面刻着和玉盒一样的花纹，终端显示这东西的能量源和玉盒完全相同，都是某种可控的核聚变反应。
船往上游漂了两天，太康除了钓鱼就是喝酒，偶尔拿起玉盒摆弄几下，让岸边的石头自动堆成石桌，好让他放酒壶。跟着他的人里有个干瘦的老头，总在船头望着远处的山叹气，头盔镜片里的绿光忽明忽暗。
“后羿大人又在担心阳城吧？”有个武士打趣他。
被叫做后羿的老头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盯着太康：“启大人留下的规矩，每月要往‘天工’里输一次基因密码，再拖下去，能量场要乱了。”
太康不耐烦地挥挥手：“乱就乱，那破球吵得人睡不着。再说有这玉盒，想要什么没有？”他抓起个玉盒往地上一摔，盒子裂开道缝，里面滚出几粒银色的珠子，落地就长成了半人高的稻穗，穗子上结的竟是金子般的颗粒。
青林的终端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屏幕上的能量图谱像被揉皱的纸。他看见裂开的玉盒里渗出绿色的液体，滴在船板上，木板立刻开始腐烂，腐烂的地方长出了银色的菌丝。
“不好！”后羿扑过去想用脚踩灭，那些菌丝却顺着他的靴子爬上来，在他小腿上结成银色的壳。“基因链在突变！”他嘶吼着扯掉头盔，露出布满青筋的额头，“太康！快回阳城！‘天工’的平衡要破了！”
太康这才有点慌，抓起金属管子想打碎剩下的玉盒，可管子刚碰到盒子，就被一股力量弹开，管口的火星变成了蓝火，烧得他手忙脚乱。青林趁机摸出终端，发现周围的能量场已经乱成一团，远处的阳城方向，有股更强的能量正在快速靠近，像一头狂奔的野兽。
第三天清晨，船刚靠岸，就看见十几个骑着独角兽的人冲过来。那些兽长得像牛又像马，蹄子踏过的地方，草都变成了黑色。骑手们举着和后羿相似的金属管子，头盔镜片里闪着红色的光。
“太康！你把‘天工’的锁给拆了！”领头的人扯掉头盔，他的脸一半是人脸，一半覆盖着银色的鳞片，“启大人的基因锚定失效了，现在谁都能控制能量场！”
太康吓得躲到船尾，怀里的玉盒突然集体亮起绿光，把他整个人包在里面。青林看见他的皮肤开始变成半透明的，里面的血管像玉盒上的花纹一样扭动起来。终端显示，太康的基因正在和玉盒里的能量融合，变成了新的能量源。
“抓住他！”红镜片骑手们冲上来，金属管子喷出蓝火，烧得空气噼啪作响。后羿带着武士们举着管子迎战，银色的火光和蓝色的火焰撞在一起，炸出好多闪亮的碎片，落地就变成会跑的小金属虫子。
青林趁机钻进芦苇丛，终端的屏幕上，阳城方向的能量场已经变成了红色，像颗即将爆炸的炸弹。他突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启留下的“天工”其实是个巨大的基因库，靠统治者的基因维持平衡，太康把玉盒里的基因密码弄乱了，就像把保险柜的钥匙随便扔给了别人。
混战中，太康身上的绿光突然炸开，把所有人都掀翻在地。他飘在空中，皮肤完全变成了银色，手里的玉盒自动拼成了一个圆，像面镜子照出远处的阳城——那里的金属球正在膨胀，表面的纹路变成了红色，周围的土地裂开好多缝，缝里喷出金色的岩浆。
“爹……我错了……”太康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伸出手想碰那面镜子，镜子却突然碎了，无数块碎片扎进他的身体。“天工……回家……”
他身上的银光突然往阳城方向飞去，像条银色的河。青林看见那些红镜片骑手们的头盔纷纷裂开，露出的脸上都长出了和太康一样的银色纹路。后羿跪在地上，望着阳城的方向，他小腿上的银壳正在融化，露出正常的皮肤。
终端的警报声越来越响，屏幕上显示能量场正在快速恢复平衡，但时空坐标开始变得不稳定。青林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好像被一只大手抓住往天上提。
最后一眼，他看见洛水的水面变成了镜子，映出阳城的金属球重新缩成原来的大小，而太康的身影变成了球表面的一道新花纹，和原来的纹路慢慢融在了一起。
再次睁开眼，青林躺在实验室的地板上，“历史波动仪”还在冒着烟，屏幕上播放着夏朝的考古发现：阳城遗址的中心，有个直径十米的金属球，表面刻着奇怪的螺旋纹，纹路上嵌着绿色的玉石，检测显示玉石里含有人类基因的痕迹。
同事们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他却盯着屏幕说不出话。
终端掉在脚边，屏幕上还留着最后一张图：太康飘在空中的样子，和金属球表面新出现的纹路，一模一样。
后来青林在报告里写道：或许“太康失国”不是丢了王位，而是把自己变成了“天工”的新锁。就像小孩玩坏了玩具，最后把自己的零件拆下来修好它。
那些看起来荒唐的事，说不定藏着最笨也最真诚的补救。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他会听见窗外有水流的声音，像洛水在轻轻拍打着船板，还有个没精打采的声音在说：“再钓一条……就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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