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青林转头，瞅见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穿着粗麻布褂子，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正拿着根小棍儿，在地上划拉着啥。这人看着普通，但眼睛特亮，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这……这是哪儿啊？”青林坐起来，脑子还发懵。
他记得前半夜还在手机上刷范蠡的故事，说这哥们儿帮勾践灭了吴国，转头就带着西施跑路了，做生意三次成首富，人送外号“陶朱公”，当时还跟哥们儿吹呢，说要是能学两手，早脱贫了。
结果手机“滋啦”一响，亮得跟闪电似的，再睁眼就到了这地方。
“陶邑，”汉子停下手里的棍儿，抬头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靠近济水，做买卖方便。”
陶邑？青林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范蠡后来定居的地方吗？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穿的还是那件印着“暴富”俩字的t恤，在这全是麻布袍子的地界儿，活像个唱戏的小丑。
“您是……”青林咽了口唾沫，瞅着汉子手里的小棍儿在地上划的道道，像算账的数字。
“姓范，单名一个蠡字。”汉子把小棍儿扔了，拍了拍手上的土，“看你倒在河边，脸煞白，许是呛了水，就把你拖这儿了。”
范……范蠡？！
青林差点从木板上蹦起来，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这是撞了什么大运，直接穿到商圣跟前了？
“您……您就是那个帮越王打胜仗，后来做生意发大财的陶朱公？”青林说话都带颤音，跟见着偶像似的。
范蠡挑了挑眉，倒不惊讶：“以前是给越王出过主意，现在就想安安分分做点小买卖。你叫啥？咋穿得这么怪？”
“我叫青林，”青林赶紧编瞎话，“家在老远的地方，坐船翻了，漂到这儿的。”
范蠡点点头，没多问，从旁边一个瓦罐里舀了碗水递过来：“先喝点水。看你也不像干力气活的，要是没地方去，就先在我这铺子帮帮忙，管饭。”
青林求之不得，忙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范蠡的铺子就在草棚旁边，是个不大的院子，里头堆着不少东西：有成捆的麻布，有装粮食的麻袋，还有几缸盐，墙角还拴着两头壮实的牛。
“您这啥都卖啊？”青林看着新鲜。
“啥赚钱卖啥，”范蠡正拿着杆秤称盐，动作麻利，“但得瞅准时候。就说这盐，夏天老百姓出汗多，吃得勤，就多囤点；冬天吃得少，就少进点，省得占地方。”
他把称好的盐倒进一个老百姓的布袋里，收了钱，又叮嘱：“回去先炒炒，存得久。”
等那人走了，青林凑过去：“范先生，您这做生意，有啥门道不？”
范蠡笑了，搬了个小马扎坐下，也给青林递了一个：“门道多了去，但最要紧的是啥，你知道不？”
青林摇摇头。
“是瞅准时机。”范蠡拿起个算盘，“啪嗒啪嗒”拨了几下，“去年冬天雪大，好多人家没备够柴火，我就提前在山里收了些，开春卖，赚了不少。今年开春雨水多，我就多进了些蓑衣斗笠，准没错。”
正说着，外面跑进来个小伙子，气喘吁吁地喊：“范叔，西边粮铺着火了，好多粮食都烧了！”
范蠡眉头动了动，没慌：“知道了。小三子，你去把咱家存的小米、麦子各装二十袋，拉到西头路口去卖，价钱就按平时的价，别涨。”
青林愣了：“啊？这时候不该涨价吗？别人都买不着粮了……”
范蠡瞅了他一眼：“涨价是能多赚点，但坏了名声。老百姓心里都有杆秤，你这会儿帮了他们，以后他们有啥买卖，不都找你？”
他拍了拍青林的肩膀：“做生意跟做人一样，不能只看眼前这点利。这陶邑就这么大，谁厚道谁奸猾，大伙儿都门儿清。”
青林跟着小三子去拉粮食，果然见西头路口挤满了人，好些人急得直跺脚。看见他们拉来粮食，还不涨价，都围上来抢着买，嘴里直夸“范老板厚道”。
有个老头买完粮，特意跟青林说：“小伙子，你跟着范老板好好学，这人可是活菩萨，去年我家老婆子生病，没钱抓药，还是他赊给我两匹布，让我卖了换钱呢。”
青林心里琢磨，这大概就是范蠡说的“名声”吧，看着没直接赚钱，其实比金子还值钱。
晚上，范蠡带着青林去集市上转。天黑了，但集市上还挺热闹，有卖小吃的，有说书的，还有不少铺子亮着油灯，忙着算账。
走到一个卖陶器的摊子前，范蠡蹲下来，拿起个陶罐看了看，跟摊主聊起来：“张老哥，今年的陶土贵了？”
摊主叹口气：“可不是嘛，烧窑的柴火也涨了，这罐子卖得比去年贵一成，都没人买了。”
范蠡点点头，又问：“那你咋不多烧点小物件？像这小杯子、小勺子啥的，便宜，老百姓买得起。”
摊主眼睛一亮：“对啊！我咋没想到？大罐子贵，小物件便宜，就算赚得少，卖得多了，不也一样？”
等走远了，青林问：“范先生，您还帮竞争对手出主意啊？”
“啥竞争对手，”范蠡笑了，“这集市就像个池塘，光你一家鱼多没用，得大家都有鱼，池塘才活泛。他生意好了，手里有钱，不也得买我的粮食、麻布？”
他指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你看这街上，有卖的就有买的，你帮他多赚点，他才能多买你的。做买卖不是把别人兜里的钱抢过来，是让大家兜里的钱都多起来，这才叫本事。”
青林似懂非懂，但觉得这话听着敞亮。
第二天一早，范蠡带着青林去乡下收东西。马车走在土路上，颠得人骨头疼。
“范先生，咱这是收啥啊？”青林抓着车帮问。
“收茧子，”范蠡指着路边的桑树，“这时候蚕刚结茧，老百姓急着用钱，卖得便宜。等过俩月，丝坊开工了，茧子就贵了，咱再卖出去。”
到了村里，果然见好多人家门口晒着茧子。范蠡挨家挨户看，不挑大的，专挑那些看着不起眼，但茧皮厚实的。
“为啥不挑大的？”青林纳闷。
“大的不一定好，”范蠡拿起个小茧子，捏了捏，“你看这，沉甸甸的，里面的丝肯定多。买东西不能光看外表，得看实在东西。”
有户人家的茧子有点潮，想低价卖给范蠡，范蠡摆摆手：“老哥，不是我不买，这潮茧子存不住，放久了会坏，到时候我卖不出去，你钱也白花了。我给你指个道，先放屋里阴干，过几天我再来收，还按现在的价。”
那户人家千恩万谢的。青林看着，觉得这做生意还得实在，不能坑人。
收完茧子往回赶，路过一片田地，见好些农民愁眉苦脸的。范蠡让车夫停下，过去问了问，原来是天旱，麦子快枯死了。
“范先生，这跟咱做生意没关系吧？”青林说。
“咋没关系？”范蠡蹲在地头，摸了摸干裂的土，“老百姓没收成，手里没钱，咱的东西卖给谁去？”
他想了想，对领头的老农说：“我回陶邑让人拉些水车来，再雇些人帮你们浇水，不要钱。”
老农们都愣了：“范老板，您图啥啊？”
“图你们秋天有好收成，”范蠡笑了，“到时候我来收你们的麦子，价钱公道，你们也能多赚点，这不就两厢情愿了？”
青林看着范蠡，突然明白他为啥能发财了。别人只盯着眼前的买卖，他却能看到根上——老百姓日子好了，生意才能长久。这哪是做生意，简直是在种一棵大树，把根扎深了，才能枝繁叶茂。
回到陶邑，范蠡果然让人拉来水车，还请了帮工。青林跟着忙活，累得满头大汗，但看着田地里的麦子慢慢缓过来，心里挺踏实。
晚上，范蠡在灯下算账，青林凑过去看，见账本上记着收了多少茧子、多少粮食，卖了多少盐、多少布，还有一笔笔“帮农户浇水”“赊给张三家药钱”的记录。
“这些赔钱的事儿，您也记啊？”青林问。
“咋不记？”范蠡指着那些记录，“这些看着是花了钱，但你记着，老百姓心里都有数。下次咱收东西，他们能给个实在价；咱卖东西，他们能多买两斤。这账啊，得往长了算。”
他放下笔，给青林倒了杯酒：“青林啊，我跟你说，做生意最怕啥？怕贪，怕急。见着利就想抢，恨不得一天赚够一辈子的钱，那是火上烤，看着旺，烧得也快。”
“那该咋做？”青林赶紧问，跟学生听老师讲课似的。
“得像水一样，”范蠡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说，“水往低处流，不跟谁争，但啥坎儿都能过去。做生意也一样，别总想着占别人便宜，多想想咋帮别人，帮着帮着，路就宽了。”
他又说：“还有，别把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我一会儿收粮食，一会儿卖布，一会儿囤盐，就是怕万一哪天粮食跌了价，还有别的能撑着。手里的钱，也得分开用，有的用来周转，有的用来存着，有的用来做新买卖，这样就算遇着难处，也摔不疼。”
青林听得入了迷，感觉以前刷的那些“致富秘籍”都白看了。范蠡说的这些，没有啥花里胡哨的，全是实在理儿，就像他卖的盐，看着普通，却是过日子离不了的。
过了些日子，青林跟着范蠡去跟一个楚国的商人打交道。那商人想从范蠡这儿进一批麻布，价钱压得很低，还说要是不答应，就去别家买。
青林急了，想跟他争，范蠡却摆摆手，笑着说：“老哥，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麻布的本钱多少，你心里有数。我给你的价，已经比别家低两成了，再低，我就得赔本。做生意讲究个共赢，我赚点辛苦钱，你卖出去也有赚头，这才长久。”
他又拿出几匹细麻布：“你看这料子，比普通的密，做衣裳耐穿，你要是拿这个，我给你算便宜点，保准好卖。”
楚国商人拿起细麻布摸了摸，眼睛亮了，当场拍板：“行！就这细麻布，我全要了！”
等商人走了，青林问：“他压价那么狠，您咋不生气？”
“生气啥？”范蠡收拾着麻布，“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次不成，下次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说了，他要便宜的，咱就给他找便宜又好的，总能找到合适的。做生意不是抬杠，是找路子。”
青林算是看明白了，范蠡这本事，不在算得多精，而在懂得转圜，知道啥时候该让，啥时候该坚持，就像水绕着石头走，看着慢，其实走得最远。
这天，青林正在帮着卸一批新到的丝绸，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东西都开始晃悠，范蠡的声音也变得老远老远：“青林？你咋了？”
青林想说话，却发不出声，只觉得一股劲儿把他往天上拽。他最后看了一眼范蠡，看了一眼这热热闹闹的铺子，心里特舍不得。
再一睁眼，青林发现自己躺在自家沙发上，手机掉在地上，屏都碎了。墙上的日历还是他穿越那天的，好像啥都没发生过。
但他摸了摸口袋，里头竟有一粒糙米粒，是那天在乡下帮农户浇水时，蹭到身上的。
青林笑了，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底下的菜市场，小贩们正扯着嗓子吆喝，大妈们在讨价还价，跟陶邑的集市一模一样。
他想起范蠡说的“别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第二天就把手里的闲钱分了分，一部分存了定期，一部分买了点稳健的基金，还有一部分，进了些年轻人喜欢的小玩意儿，在网上开了个小店。
他学着范蠡的样子，做生意不贪多，价钱公道，有顾客退换货，从来不跟人吵，还总多送点小礼物。慢慢的，回头客越来越多，小店竟真的做起来了。
有回同学聚会，有人笑他：“青林，你咋突然开窍了？以前可不是这样。”
青林喝了口酒，笑着说：“我认识个老祖宗，他教我的。说做生意啊，得像水一样，别争，别贪，多想想别人，路自然就宽了。”
同学们都笑他胡扯，但青林知道，这是真的。
夜深了，青林看着窗外的灯火，总觉得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腥味，还有范蠡铺子里的粮食香。
他知道，那场穿越不是梦，范蠡教给他的，不只是做生意的门道，更是做人的道理——踏实，厚道，把眼光放长远，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就像陶朱公那样，不管在朝堂还是市井，不管是打仗还是做买卖，心里装着别人，手里握着实在，走到哪儿，都能活出个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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