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内的气氛，近几个月来悄然发生着变化。侍奉在侧的宫人内侍们最先察觉到，他们那位向来威严肃穆、眉宇间总凝着一层化不开寒霜与疲惫的陛下，近来似乎有些不同。
批阅奏章时，那紧锁的眉头会不自觉地舒展；听着臣子回禀那些繁冗政务，偶尔竟会走神，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即便是处理最棘手的边关军务，那股沉郁压抑的焦躁感也减轻了许多。
更明显的是，陛下出宫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常常轻车简从，一去便是大半日，归来时，即便风尘仆仆，眼神里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温水浸润过的柔和光泽。
这一切变化，自然逃不过顾嫣然的眼睛。
她身为皇后，虽与皇帝有名无实，但同在宫闱，总能感受到那份微妙的不同。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那偶尔流露的温和，让她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可当她试图靠近，借着送汤点、请教宫务之名，想与他有更多接触时，他依旧会用各种无可挑剔却冰冷疏离的理由将她拒之千里。那份刚刚感受到的暖意，瞬间又被冻僵。
这种反复的期待与失落，让她备受煎熬。她终于忍不住，在一次归宁时，向母亲倾倒满腹的委屈与疑惑。
“母亲，陛下他……他明明心情好了许多，为何独独对我，还是这般冷漠？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顾嫣然说着，眼圈便红了。
顾夫人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心中叹息。她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道：“痴儿，你还不明白吗？当初陛下立你为后时，便已将话挑明。他心中只有那位发妻，立后不过是权宜之计，不会与你行夫妻之实。如今他这般，不过是遵循当初的约定，是你自己……始终心存幻想啊。”
母亲的话像一盆冷水，将顾嫣然心中最后一点侥幸浇灭。她怔怔地坐着，泪水无声滑落。是啊，他早就说过，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是她自己不肯死心，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以为即便是座冰山，她用满腔热忱去捂，也总有融化的一天。可如今看来，那冰山或许并非没有融化，只是融化的雪水，滋养的并非她这株渴望靠近的藤蔓。
与此同时，城西宅院。
这日晚间，润生从林府归来，远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院门外徘徊。月光下，许时瑾负手而立，目光凝望着院内透出的灯火，脚下却像是被钉住了般，踌躇不前，那神情，竟带着几分近乡情怯的犹豫。
润生心中了然，快步上前，唤道：“姐夫。”
许时瑾回过神，见到润生，脸上闪过一丝被撞破的尴尬，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润生回来了。”
“姐夫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润生说着，自然地伸手，半拉半请地将许时瑾带进了院子。一进院，润生便扬声对里面喊道：“安儿，看谁来了！”自己则借口要去书房放东西，快步走开了，留下空间。
院内静悄悄的，正房的门虚掩着。许时瑾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只见明荷侧身躺在临窗的软榻上，似是睡着了。晚风透过微开的窗棂吹入，拂动了她散落在枕畔的乌发。许是因着一点余热，她寝衣的领口微微散开，露出一段若隐若现的玲珑锁骨和一小片白皙嫩肤。她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呼吸均匀，睡颜恬静，褪去了白日里的清冷疏离，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毫无防备的柔美。
许时瑾的呼吸骤然一窒。
两年多的思念，数百个日夜的渴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克制。他仿佛又回到了沈家村那间小小的卧房，回到了那些耳鬓厮磨、缱绻温存的夜晚。他想她想得心都疼了，想她温软的身子，想她低柔的喘息，想她在他怀中颤栗的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小腹升起，瞬间席卷全身。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走到榻前，俯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臂，极其小心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榻上的人儿连同薄薄的锦被一起，紧紧拥入了怀中。他灼热的唇，带着近乎虔诚的颤抖，印上了她光洁的额角，细腻的脸颊……
明荷在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禁锢和陌生的触感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对上许时瑾那双充满了浓烈情欲与痛苦挣扎的眸子，瞬间清醒，脸上血色尽褪，随即又涌上一股被冒犯的羞愤红潮。
“你……放开！”她用力挣扎，手抵在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
她的抗拒和那双瞪大的、带着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的眼睛，像一根细针，刺破了许时瑾失控的情绪泡沫。他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像被烫到一般，倏地松开了手臂，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满是懊悔与慌乱。
“对……对不起……明荷，我……”他语无伦次，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房间。
明荷拥着被子坐起身，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脸颊滚烫。那份被强行拥抱亲吻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带着他身上熟悉的、却已久违的龙涎香气。愤怒之余，心底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鄙夷的、隐秘的悸动。她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不该有的情绪压下。
当晚的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明荷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来用膳。许时瑾心中忐忑，却又带着一种偷尝禁果般的隐秘甜蜜。他陪着润生和淮安吃饭，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样子，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方才那个短暂的、失控的拥抱和亲吻。她的柔软，她的温度，她惊醒时那双瞪大的、带着水光的眸子……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最醇的酒，在他心头发酵，让他既懊悔，又忍不住一遍遍地回味。
他知道自己唐突了，吓到她了。但那个吻，像是一道裂痕，终于打破了他们之间那层坚不可摧的、过去的冰壳。他心中充满了一种混杂着负罪感的、巨大的甜蜜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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