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生百年的降临,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凝固了所有的混乱,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未知与力量悬殊的恐惧。
他站在苏望宁面前,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庇护。那双刚刚还睥睨天下的紫金色眼眸,此刻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专注得仿佛周遭一切皆为空无。
“可有受伤?”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紧绷。
苏望宁在他专注的凝视下,心头微乱,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轻轻摇头:“我无事,玉佩护住了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依旧被煞气侵扰、瑟瑟发抖的人群,以及远处明显戒备却不敢妄动的皇家侍卫,语气凝重,“但龙脉异动加剧,地脉煞气外泄,若不制止,恐酿成大祸。”
尔生百年顺着她的目光淡淡一扫,那眼神如同看待无关紧要的尘埃。“煞气?”他冷哼一声,甚至未见他有任何掐诀念咒的动作,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霎时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力量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那原本丝丝缕缕从地底渗出、侵蚀生灵的阴寒煞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连串细微凄厉的尖啸,竟被强行从地底抽出,在空中凝聚成一道道扭曲的黑灰色气流,旋即在他掌心无形的吸力下,如同长鲸吸水般,被尽数吞噬、湮灭,不留丝毫痕迹。
不过弹指之间,弥漫在官道上的刺骨阴寒瞬间消散,空气恢复清明,连那令人心悸的沉闷压力都减轻了大半。
那些原本被煞气侵扰、面色青紫的宫人,只觉得浑身一轻,冰寒退去,虽然虚弱,却已无性命之忧。
“!!!”
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如果说之前的降临是威势的碾压,那么此刻这轻描淡写、举手投足间净化煞气的手段,便是绝对力量的展现!这已非人间修士所能理解的范畴,这是近乎法则层面的掌控!
钦天监的官员看得目瞪口呆,嘴唇哆嗦着,喃喃道:“言出法随……不,是意动法随……这……”
皇帝李弘坐在御辇之上,透过微微晃动的珠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龙袍,眼底深处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深沉。这位新任妖皇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
二皇子李琮站在御辇旁,亦是面色凝重,他看向尔生百年,眼神复杂难明。林微露紧紧抓着苏望宁的衣袖,看着尔生百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以及一丝为好友而产生的、难以言喻的激动。
尔生百年却对这一切反应浑不在意,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点灰尘。他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苏望宁脸上,眉头微蹙:“龙脉核心的凝滞非比寻常,煞气只是表象。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去安全之处。”
他话音未落,便已伸手,极其自然地欲要揽住苏望宁的腰肢,显然是打算直接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等等。”苏望宁却轻轻挡开了他的手。
尔生百年动作一顿,紫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苏望宁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低声道:“陛下与众臣皆在此处,龙脉之患关乎国本,非我一人生死之事。你既已出手,可否……彻底平息此次异动?”
她的话语清晰,不仅是对尔生百年所说,更是对身后所有竖着耳朵聆听的人一个交代。她不能只顾自身安危,一走了之。身为丞相之女,她有自己的责任,而尔生百年若想在人间立足,亦不能给人留下“只为一女子,罔顾苍生”的纯粹暴君印象。
尔生百年凝视着她,看到了她眼中的坚持与恳切,还有那份独属于她的、在危难中仍不忘大局的聪慧。他眼底浮现出是一种带着欣赏与纵容的无奈。
“好。”他应得干脆,收回手,负于身后。他转向那依旧昏沉、隐隐有雷光闪烁的天空,以及脚下不时传来细微震感的大地,紫金色的眼瞳中光芒流转,仿佛穿透了层层土壤与岩石,直视那地底深处痛苦翻滚的龙脉核心。
“区区淤塞,也敢兴风作浪。”
他并指如剑,对着脚下大地,凌空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恢弘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锤,遵循着龙脉运行的轨迹,精准无比地轰入了地脉淤塞的关键节点!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九幽之底的巨响传来,整个大地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许多人猝不及防跌坐在地。
然而,这剧烈的摇晃之后,那一直萦绕不散的凝滞感和沉闷压力,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消失!
天空的昏沉之色开始快速褪去,久违的天光如同利剑般刺破云层,洒落下来。脚下的大地恢复了平稳,再无一丝震颤。风中重新带来了草木的清新气息,再无半分阴寒。
天地,复归清明。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尔生百年降临,到净化煞气,再到一指平定龙脉异动,不过短短十数息的时间。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恢复正常的天空与大地,看着那个玄衣墨发的男子,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缓缓收回了手指,重新将目光投向身边的素衣女子。
这一刻,再无一人敢质疑他的力量,也再无一人能否认,他对苏望宁那非同寻常的、甚至可以说是逾越了种族与立场的重视。
尔生百年无视周遭死寂般的目光,只对苏望宁温柔道:“这样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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