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疯狂奔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如同李狗蛋此刻狂跳的心。
他紧紧捂着怀里的账本，那硬邦邦的触感是唯一的慰藉，但阿宝陷入重围的画面却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再快一点！墩子！”李狗蛋嘶哑地催促，尽管他知道周墩子已经把鞭子挥得如同雨点。
孙小猴脸色惨白，扒着车窗紧张地回望，带着哭腔：“大人……阿宝哥他……”
“闭嘴！阿宝命硬得很！死不了！”李狗蛋低吼一声，像是在安慰孙小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必须尽快赶到汇合点，拿到十三娘承诺的接应，才能想办法救阿宝。
按照计划，马车没有直接驶向城外的土地庙，而是在城内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尾巴跟踪后，才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靠近城墙根的一处早已废弃的货栈旁。
胡言早已在此焦急等候，见到马车，连忙迎上。
看到只有李狗蛋和孙小猴、周墩子下来，而且李狗蛋衣衫不整，孙小猴惊魂未定，他心中一沉：“大人……阿宝兄弟呢？”
李狗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简短道：“为了掩护我们，陷在里面了。”
胡言倒吸一口凉气，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连忙引着几人钻进货栈深处一个隐蔽的地窖。
地窖里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
李狗蛋迫不及待地掏出那几本账册，借着灯光快速翻看。
越看，他心头怒火越盛，也越是心惊。账本里不仅详细记录了永丰粮行与钱司仓勾结盗卖官粮的每一笔交易，更在后面几页，隐约提到了几笔数额巨大的、流向不明的“特别支出”，收款人只用了代号，而其中几个代号的指向，隐隐与钱判官乃至州府更高层的官员有关！
“艹他玛的！这群蛀虫！贪了朝廷的粮食不说，还特娘的有额外收入！”李狗蛋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地窖入口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是约定的暗号。
胡言警惕地打开暗门，进来的是“影子”。
他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但身上也带着些许狼狈，衣角有被利刃划破的痕迹。
“影子兄，情况如何？我那位兄弟……”李狗蛋急忙上前问道。
影子摇摇头，语气依旧没什么波动：“我们引开了大部分追兵，但永丰粮行守卫比预想的要多，你那位兄弟……力竭被擒了。不过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阎掌柜和钱判官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账本的下落和谁指使的。”
听到阿宝还活着，李狗蛋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又立刻提了起来，落入阎掌柜那种人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账本拿到了。”李狗蛋将最重要的那本递给影子，“你们答应过的，原件给你们，我留副本。”
影子接过账本，快速翻阅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们不会忘。不过现在情况有变。”
“怎么？”
“永丰粮行遇袭，账本被盗，阎掌柜和钱判官必定震怒。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动了杀心，不仅是对我们，也包括你李大人。”影子沉声道，“城门现在肯定已经加强了盘查，他们在明面上不敢直接对你这个朝廷命官动手，但暗地里的手段绝不会少。你们现在很危险。”
李狗蛋心里一沉，他知道影子说的是事实。
对方若是狗急跳墙，什么事可都干得出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宝还在他们手里！”
“当务之急，是保住你和账本，还有你这些手下。”影子分析道，“只有你们安全，才能想办法救你兄弟，才能扳倒他们。我家主人已有安排，天亮之前，会送你们出城，暂时到城外一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风头。”
“出城？那阿宝怎么办？”
“我们会设法打探你兄弟的消息，尽量保住他的性命。但要救他出来，需要时机，更需要你手里的证据发挥威力。”影子看着李狗蛋，“李大人，现在比拼的是耐心和手段。你必须先确保自己无恙，才能图谋后续。”
李狗蛋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影子说得对。自己如果现在冒失行动，不仅救不了阿宝，还会把所有人都搭进去。
“好！我听你们的安排！”李狗蛋咬牙道，“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要做一件事。”
他让胡言立刻誊抄账本的关键部分，尤其是涉及钱判官和那些不明“特别支出”的内容。
同时，他拿出纸笔，快速写下一封密信，将今夜之事、账本内容以及钱判官、阎掌柜的罪行简要说明，最后盖上了他那枚小小的巡漕官印信。
“小猴！”李狗蛋将密信和誊抄的几页关键账目交给孙小猴，“你机灵，想办法避开搜查，把这封信，送到漕运总督衙门！直接投到告密箱里！记住，一定要亲自或亲眼看到投进去！”
漕运总督是漕运司的最高长官，虽然不知其立场，但这是目前李狗蛋能想到的、最直接能将事情捅上去的途径！他这是在赌，赌漕运总督与钱判官不是一伙的，或者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包庇如此大案！
孙小猴郑重地接过信件，揣入怀中：“大人放心！小的拼了命也要送到！”
影子看着李狗蛋这番安排，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位小小的从八品李大人，看似鲁莽，关键时刻却粗中有细。
不久后，在影子的安排下，几辆运泔水的臭烘烘的马车来到了货栈后门。
李狗蛋、胡言、周墩子忍着刺鼻的气味，钻进了其中一辆夹层经过改装的马车里。
而孙小猴则换了身破旧衣服，扮作小乞丐，混入了渐渐有了人气的街道，朝着漕运总督衙门的方向摸去。
天色微明，州府城门在晨曦中缓缓开启，守城兵丁果然增加了数倍，对进出车辆行人盘查得格外严格。
那几辆运泔水的马车在忍受了兵丁们嫌弃的检查和一番塞钱打点后，终于晃晃悠悠地驶出了城门。
李狗蛋躺在恶臭的夹层里，紧紧握着账本的副本，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暂时脱险，拿到了关键证据，但阿宝身陷囹圄，前途未卜，而州府之内，一张针对他的大网恐怕已经悄然张开。
这场斗争，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
他这条从清河县游来的小泥鳅，能否在州府这潭深水中掀起真正的巨浪，救出兄弟，扳倒奸佞，就看接下来的博弈了。
黎明已至，但危机，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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