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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馆内的日子，仿佛一口被文火慢炖的锅，表面平静，内里却翻滚着不安的气泡。
经过一夜的精神洗礼，李狗蛋深知，坐以待毙绝非良策，对手既然划下了“不死不休”的道儿，那他李狗蛋就得把这棋盘掀了，换个玩法。
“小猴，西市‘百味楼’后巷，第三个馄饨摊。”李狗蛋召来孙小猴，低声吩咐，“你去蹲着，什么都别干，就看看那摊主什么样，什么时辰出摊收摊，去的都是些什么人。记住，只看，不问，更别跟人起冲突。”
孙小猴领命而去，身形融入京城熙攘的人流，如同水滴汇入江河。
另一边，胡言撰写的“李大人千里赴京记”小故事，经过他精心润色，摒弃了晦涩文言，用的是鲜活市井白话，夹杂着几分读书人的俏皮，已然在几个底层文人常聚的茶楼里悄然流传开来。
故事里，“李大人”忠君爱国却命运多舛，从州府连破大案，到押解囚犯入京一路遭“匪人”截杀，进京后又遭刺客刺杀警告，而朝廷却连个说法都没有……
一时之间，引得不少茶客唏嘘，虽不敢明着非议朝政，但私下里议论几句“官场黑暗”、“好人难做”总是免不了的。
李狗蛋自己，则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那个从旧木箱里翻出来的机关盒上。
这盒子非木非金，触手温凉，表面几个刻着奇异符号的凸起按之不动，浑若一体。
他试着用水浸、火烤，甚至对着灯光照，都看不出丝毫缝隙。
“嘿，还真他娘的是个棒槌。”李狗蛋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他想起墨瞎子给的千机筒，那玩意儿不就是专为机关而制的吗？
他将其一端对着盒子几个特定位置比划、旋转、敲击。
忽然，当他将千机筒末端一个极不显眼的凸起对准盒子侧面一个类似莲花状的符号，轻轻一按再旋时……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盒子的一面应声弹开。
里面并非预想中的绢帛或信件，而是更复杂的东西，内壁布满了更细密的、可拨动的符号环和几个小小的凹槽，中央嵌着一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晶石片。
“这……啥玩意儿？”李狗蛋懵了。
他以为打开了，结果里面是更大的谜题。
他尝试拨动那些符号环，发现它们可以转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咔咔”声，组合似乎有某种规律。
那晶石片对着光看，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些极其细微的、绝非天然形成的纹路。
“这玩意儿，打开跟没打开似的，里面还套着娃呢？”李狗蛋挠头，感觉这比揣摩人心还费劲。
他不敢用力硬来，怕毁了里面的东西，只能暂且放下，打算等找到更多线索再说。
“狗蛋哥！”阿宝的声音也恰在此时打断了他的研究。
憨厚的他手里捏着一小截黑色的、像是被烧过的木屑，“外面，墙根，有这个。味道，怪。”
李狗蛋接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一股极淡的、混合着硫磺和某种特殊油脂的气味。“哪儿找到的？”
阿宝指了指驿馆后墙的某个角落。
李狗蛋过去仔细查看，在那不易察觉的墙角缝隙里，又找到了几粒同样气味的黑色碎屑，旁边还有半个模糊的、像是某种禽类的脚印，脚印旁，有一小片被踩进泥土里的、颜色鲜艳的羽毛。
“硫磺、油脂……像是火器或是特制信号烟花残留。这脚印……鸽子？不像，更大点。这鸟毛……”李狗蛋捻起那片羽毛，色泽艳丽，绝非寻常麻雀乌鸦所有，他猛地想起那天在街上看到的那只学舌的鹦鹉！
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对方不仅派了杀手，还可能用了某种驯熟的鸟类进行监视或传递更隐秘的信息！
这手段，可比单纯的飞檐走壁难防多了。
傍晚，孙小猴回来了，带回了关于馄饨摊的消息。
“头儿，那摊子邪性！”孙小猴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后怕，“摊主是个满脸褶子的老梆子，眯着眼，看着像没睡醒。但我蹲了大半天，发现他去那摊子的人不多，但有几个，看着就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有一个，穿着体面长衫，像是个账房先生，但吃馄饨时，露出的手腕子有老厚的茧子，绝对是练家子。还有一个妇人，带着孩子，那孩子哭闹，她弯腰去哄，裙摆下面不小心露出了一双鞋，鞋尖上……沾着点红色的泥，像是城南乱葬岗那边特有的土！”
李狗蛋眼神一凝。
城南乱葬岗，那是京城三教九流处理“脏活”后常去埋尸的地方。
“还有更邪门的，”孙小猴咽了口唾沫，“我盯着的时候，感觉好像也有人在不远处盯着我，但我一转头，又找不到人。就像……就像被鬼盯上了一样。”
李狗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你没事就好。这摊子，果然是‘暗香会’的一个眼线。”
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对手有官面上的打压，有专业的杀手组织，可能还有驯养奇异鸟类进行监视传递消息的未知势力。
自己这边，张御史被绊住，赵秉严的底牌不敢轻动，唯一明确的助力十三娘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能等了。”李狗蛋下定决心，“明天，我亲自去会会那个馄饨摊。”
胡言闻言一惊：“大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怎能亲身犯险？”
李狗蛋嘿嘿一笑：“老胡，听说过‘灯下黑’吗？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反而最安全。他们肯定想不到，我敢直接摸到他们的接头点去。再说了……”他掂量着手里的千机筒，“不主动趟一趟这浑水，怎么知道底下藏着的是王八还是真龙？”
第二天上午，李狗蛋仔细易容了一番，粘上两撇小胡子，脸色涂得蜡黄，换了身普通行商的衣服，揣好千机筒和几样小玩意儿，晃晃悠悠地来到了西市。
百味楼后巷狭窄潮湿，第三个馄饨摊果然支在那里。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头正慢悠悠地包着馄饨，锅里的热气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平凡的烟火气。
李狗蛋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在条凳上：“老板，来碗馄饨，多放辣子。”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慢腾腾地下馄饨。
等待的间隙，李狗蛋状似无意地四处打量，目光扫过巷口、墙角。
忽然，他的视线与不远处一个蹲在墙根下玩泥巴的小乞丐对上。
那小乞丐约莫七八岁年纪，脸上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异常灵动，见李狗蛋看他，竟也不躲闪，反而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李狗蛋心中一动，觉得这小乞丐有些不同寻常。
这时，馄饨好了。
老头将碗端过来，浑浊的汤汁里飘着几点油星和辣椒末。
李狗蛋拿起勺子，刚要舀起一个，动作却微微一顿。
他敏锐地注意到，这碗馄饨的摆放位置，似乎刻意偏向了桌子的某一侧，而老头递勺子时，手指在勺柄某个位置若有若无地擦过。
是暗号？还是试探？
李狗蛋不动声色，假装没看见，低头吹了吹热气，正要吃……
“哎呀！”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那个玩泥巴的小乞丐，不知怎么摔了一跤，正好撞在李狗蛋的桌子上，碗里的馄饨汤泼洒出来，溅了李狗蛋一身。
“对不住对不住！”小乞丐慌忙爬起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李狗蛋被烫的直跳脚，刚要怒骂，却见那小乞丐趁着手忙脚乱替他擦拭的工夫，极快地将一个揉成一团的小纸球塞进了他手里，同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急促道：“别吃，有毒。”
李狗蛋心中剧震，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被打扰的不耐烦：“走路不长眼啊！算了算了，老子自认倒霉！”他顺势站起身，抖着衣服上的汤汁，暗中将纸团攥紧。
他看了一眼那摊主老头，老头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李狗蛋丢下几个铜板，骂骂咧咧地走了。
离开后巷，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他迅速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鹦鹉，教坊司。”
李狗蛋看着这五个字，眼神锐利起来。
馄饨果然有问题，那看似昏聩的老头绝非善类。
而这个小乞丐，又是哪路神仙？
他提到的“鹦鹉”和“教坊司”，与自己之前的发现似乎不谋而合。
看来，这京城的水下，暗流比想象的更为汹涌复杂。
他摸了摸袖中的千机筒和，下一步，该去那笙歌燕舞的教坊司探探路了。
只是不知，那里等待他的，是红粉陷阱，还是破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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