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握住她手腕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路将她从阴冷死寂的观测站里拽出来，直到远离了那片令人脊背发寒的区域，苏晴才感觉自己几乎冻结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灼烧而来，竟让她心口都跟着滚烫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混杂着后知后觉的羞窘，在胸腔里无声蔓延。
清冷月辉如水银泻地，将寂静小路铺染得一片朦胧。李知慕走在前头，步伐又急又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小爷很不爽”的气息，可那只紧紧攥着她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苏晴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被月光勾勒出清晰轮廓的、带着几分紧绷与薄怒的侧脸上，那些在胸腔里翻腾了许久的问题，终于忍不住破土而出。
“喂，李知慕，”她轻轻晃了晃被他牵住的手，试图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你还没老实交代，你怎么会精准找到这里的？别告诉我又是巧合。”
李知慕脚步未停，头也懒得回，语气硬邦邦得像块石头：“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做事不过脑子，热血上头就往明显有问题的鬼地方冲？打完赌我就觉得你这女人要坏事，果不其然！黑了你的手机定位，果然发现你的信号轨迹朝着废弃水库这边移动！”
“什么？！你黑我手机？！”苏晴瞬间炸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直接跳起来。这混蛋，居然用这种手段！
“不然呢？”李知慕猛地停下脚步，豁然转身，一双桃花眼在月下瞪着她，里面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怒气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后怕，“难道要我慢悠悠地过来给你收尸吗？看到定位在水库这边，我就知道要糟！紧赶慢赶冲过来，刚到附近就感应到那破观测站里有异常的能量残留，还有构装体活动的痕迹！苏晴，你知不知道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猛地刹住，视线迅速从她脸上移开，略显仓促地投向旁边的黑暗，耳根处却在清冷月光下，泛起一丝极不自然的红晕。他有些烦躁地抬手抓了抓那头墨色的短发，语气越发恶劣：“总之！下次再敢这样不知死活，我就……”
“你就怎么样？”苏晴此刻却奇异地不怕他了，心底那点因为他擅自行动而生出的恼火，被他这副欲言又止、明显口是心非的模样冲散。她反而上前一步，仰起那张清丽的脸蛋，带着点狡黠的探究，逼视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此刻却明显在躲闪的桃花眼，“去告诉你哥？告诉棠棠？还是干脆把我锁起来？”
她学着他之前威胁人的口吻，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李知慕，你刚才是不是特别特别担心我啊？”
“谁、谁担心你了！”李知慕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炮仗，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飘忽得厉害，就是不肯与她对视，“我是怕你连累我哥和陆棠担心！怕你死了给我惹麻烦！少在这里自作多情了！”
“哦～～”苏晴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里面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原来是这样啊。那刚才不知道是谁，冲进来的时候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吼得整栋楼都快塌了，抓着我的手抖得那么厉害，这也是怕我连累别人？”
“苏晴！”李知慕彻底恼羞成怒，脸颊都微微鼓了起来，配上他那张俊俏得近乎漂亮的脸庞，竟有种意外的孩子气，“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歪曲事实！我那是一路跑过来累的！是被你这种不顾危险的蠢货气的！”
“是吗？”苏晴步步紧逼，心里那股因为劫后余生和窥见他隐藏情绪而产生的雀跃，几乎要满溢出来，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明亮了几分，“可是，我怎么觉得，某个人好像特别害怕我出事呢？”
她顿了顿，收敛了脸上玩笑的神色，目光变得认真而清澈，静静地望着他，声音也轻柔了下来，如同月夜下的絮语：“李知慕，刚才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可能真的就……”
后面的话语她没有说出口，但眼底残留的那一丝未曾完全散去的惊惧，以及那不容错辨的、真诚的感激，却像是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李知慕的心尖，将他所有准备好的、逞强的、用于伪装和防御的反驳话语，都尽数堵了回去，消弭于无形。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皎洁的月光无声流淌在两人之间，周遭万籁俱寂，只剩下夜风拂过树梢带起的沙沙轻响，以及彼此间那清晰可闻、微微有些紊乱的呼吸与心跳声。
李知慕看着她仰起的脸庞，月光柔和地洒在她光洁的皮肤上，那双总是充满活力与不服输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影，带着狡黠，带着心有余悸，更带着一种让他心跳莫名失序的、柔软而直接的期待。他忽然发觉，自己那些惯常用来伪装情绪、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在她面前，正以一种无法控制的速度，土崩瓦解。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喉结不受控制地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几乎要融进这微凉的夜风里：“……笨蛋。知道危险，下次就别再犯蠢了。”
他这副明明关心则乱，却偏要硬撑着摆出凶巴巴、不耐烦模样的姿态，像一道精准无比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苏晴所有强装出来的镇定。那根名为“理智”的保险丝应声熔断，让她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个终于抓住了对方小辫子的孩子，带着计谋得逞的明媚与得意，整张脸庞都焕发出耀眼的光彩。
“知道啦，李大侦探，李大英雄！”她语气轻快，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憨，下意识地又晃了晃两人依旧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看在你救了我一次的份上，那个赌约就算我输了吧。那个限量版模型，我愿赌服输。”
她说得颇为大方豪爽，一双美眸却悄悄抬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李知慕闻言，转过头来看她，眉头微挑，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副苏晴熟悉无比的、带着几分欠揍的调侃表情：“哦？这么爽快？这可不像是你苏大小姐一贯的风格啊。”
“本小姐向来说一不二，言出必行！”苏晴挺了挺胸脯，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随即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关键条款，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点商量和讨好的意味，“不过那个附加条款，就是‘见到你必须客客气气叫学长’，还有那个‘无条件答应你三件事’，能不能打个折扣？稍微通融一下？”
看着她那副前一刻还豪气干云、下一刻就变得小心翼翼、试图讨价还价的可爱模样，李知慕心底最后那一点因担忧和后怕而产生的残余怒气，也终于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的、柔软的、甚至带着点想要得寸进尺的愉悦情绪。
他故意板起脸，摩挲着自己线条优美的下巴，做出一副深沉思考的模样，拉长了语调：“这个嘛，让我仔细想想……”
苏晴立刻屏住了呼吸，紧张兮兮地望着他，像一只等待宣判的小动物。
只见李知慕忽然俯身，毫无征兆地凑近了她。那张俊美得过分脸庞在她眼前瞬间放大，挺直的鼻梁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那双总是漾着漫不经心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却流转着戏谑而迷人的光波，他薄薄的唇角勾起一个带着几分邪气的、坏坏的弧度：
“模型呢，看在你态度尚可的份上，小爷我可以大发慈悲，不计较了。”
他温热的气息，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若有若无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和面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
“那三件事嘛，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话锋一转，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瞬间睁大的眼眸，笑意加深：
“不过，‘李学长’这三个字，我现在就想听。叫一声来听听？”
苏晴的脸颊“轰”的一下，如同被点燃的晚霞，瞬间红透，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狂跳起来，如同揣了一头受惊的小鹿。这个家伙！果然没安好心！就知道他会在这里等着她！
她又羞又恼，下意识就想伸手推开这个突然靠近、散发着强烈侵略气息的家伙，却被他早有预料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根本动弹不得。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得意与某种深藏期待的笑脸，她只觉得嘴唇发干，支支吾吾了半天，那个简单的称呼在唇齿间滚了又滚，烫得她舌尖发麻，就是无法顺利地说出口。
“怎么？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晴同学，这是要愿赌不服输？”李知慕好整以暇地挑眉，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心情大好，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谁、谁不服输了！”苏晴被他这明显的激将法一激，把心一横，猛地闭上眼睛，用细若蚊蚋、几乎只有两人能捕捉到的气音，飞快地嘟囔了一句，“……李学长。”
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和难以掩饰的浓重羞赧，像一根最轻柔的羽毛，却又蕴含着奇异的力量，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所有故作镇定的防御，在他心湖最深处轰然炸响，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愣住了。
原本只是存心逗弄她，想看她气急败坏或者面红耳赤的吃瘪模样，却万万没有料到，当真的亲耳听到她用这样近乎撒娇的、软糯的语调喊出这个称呼时，所带来的心灵冲击力，竟会如此巨大，远超他所有的预想。
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酥麻麻的奇异感觉，猛地从心脏的位置炸开，随即如同决堤的洪水，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耳根滚烫，心跳彻底失控，乱了节奏。
他看着她紧紧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那张白皙俏丽的脸庞此刻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恨不得咬上一口。
周遭的空气再次安静下来，晚风似乎也识趣地放轻了脚步。一种暧昧而甜蜜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弥漫，将月光都染上了几分旖旎的色彩。
良久，李知慕才从那种巨大的冲击中稍稍回神，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压抑的笑。那笑声是从胸腔深处震动出来的，带着无法掩饰的愉悦和一种难以言状的满足。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用修长的指节，极其轻柔地刮了一下她滚烫得吓人的脸颊，动作间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珍视的温柔。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嗓音因为某种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听到了。”
他直起身，依旧没有松开那只仿佛为他量身定制般、握起来无比契合的手，反而牵得更紧了些，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跑掉一般。他转过身，故作镇定地继续迈步向前，只是那微微发红的耳尖，在银色月辉下无所遁形。
“走了，笨蛋学妹。”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试图恢复以往的漫不经心，却掩不住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送你回去。”
苏晴缓缓睁开眼，看着他故作潇洒却步伐略显僵硬的背影，看着他那只紧紧包裹着自己手掌的、温暖而有力的手，再看看他那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的、泛着红晕的耳尖……心里像是突然被打翻了一罐上好的蜂蜜，甜腻浓稠的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欢欣雀跃的气息。
她抿了抿唇，终究没能抑制住那不断向上扬起的嘴角，勾勒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她加快脚步，乖巧地跟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而行。
皎洁的月光温柔地倾泻而下，将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紧密地交织、缠绕在一起，仿佛从此再也难以分离。
或许，这便是所有欢喜冤家注定的归途。那些看似针锋相对的吵闹，那些口是心非的关心，那层用以伪装真心的坚硬外壳，终究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月华熔解，被真情击穿，露出内里最柔软、最真实的模样。
而青春里有些看似幼稚的赌约，或许从立下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注定——没有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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