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的东方,朝阳刚刚露头。黄河边还散发着水汽,赵野立在渡口,官袍已经被打湿。他望着码头上整齐列队的百姓,又转头看向韩世忠,用恳求的语气说道:“韩将军,一起走吧。过了河便是平阴,再走三日就到齐州,咱们在那儿募集兵马,总有反攻的时日。”
韩世忠扶着他的胳膊,柔和地说道:“赵兄,某必须留下。” 看着一批接着一批上船的百姓,他面带笑容说道:“金人南进太快,如果拿下大名府,那么东京将危在旦夕。不过赵兄放心,大名府的城防某已加固过,未必会一触即破。便是破了,某也会在金人的后方搅个天翻地覆,能拖一刻是一刻。”
“金人是虎狼之师啊。” 赵野叹了口气,攥紧了韩世忠的衣袖,“将军何必与其硬磕。”
“韩某一介武夫,只会打仗,”韩世忠拍了拍赵野的肩膀:“照顾好百姓,干粮省着点吃。” 黄河上的一艘艘的小船像叶叶扁舟,载着百姓漂往对岸,哭声笑声混在浪涛里。他朝那些背影挥了挥手,喉头一哽,竟不自主地蹦出句:“对不住各位!”
话音落,他朝赵野抱拳行礼,然后翻身上了 “黑麒麟”。双脚一夹马腹,铁枪身后一背,黑马长嘶一声,朝着大名府方向奔去。
黄昏时分,东京皇城福宁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搅得晃晃悠悠,赵桓端坐在案后,急召重臣前来议事。唐恪、耿仲南立在最前;孙傅、李若水次之;何栗、李纲、陈东三人站在最后,蓝珪则站在赵桓身边,低着头。深秋的风微凉,李纲的鬓角却浸出了汗珠。
见众人到齐,赵桓便开口道:“康王以及刑部尚书王云前去议和,这才出发几日?” 接着声音陡然拔高,“金人两路大军都快摸到黄河边了!要不是今早定真府的战报,朕还当他们只是索要三镇,连父皇都知道金人要南下,却总有人跟我说是空穴来风!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蠢材,就不会跟朕说实话吗?”
唐恪慌忙出列,解释道:“圣上息怒!金人从燕京出发,一日破保州,三日破定真,这等速度…… 臣以为是州郡为开脱罪责向上谎报,是臣误判,罪该万死!”
“罢了。” 赵桓摆了摆手,语气里透着股倦意,“纠结对错无用。眼下金人势如破竹,你们有什么法子?”
“陛下!” 李纲往前一步,紧张地开口说道:“金人已破太原,南下再无阻拦。以臣之见,当重修开封城防,加固瓮城,囤积物资,以免金人东西合围!”
“你就知道守!” 赵桓猛地拍案,玉镇纸撞在香炉上,发出刺耳的响,“朕想要的答案是怎样能阻止金人过来!”
“陛下,” 李纲的声音却更坚定了,“无论金人来与不来,城防必须巩固。再者,当斩浚州太守梁方平 —— 去年他未战而逃,不治罪如何以儆效尤?后可再重调兵马入驻浚州、滑州,死守黄河渡口!”
“李大人!” 唐恪突然炸了毛,袍袖一甩,“你这法子,金人还会再吃一次亏?去年他们有多少路径渡河,你守得过来?莫不是想借故重掌兵权吧!太原失守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赵桓看向唐恪:“如此说来,莫非你有退兵之策?”
唐恪躬身缓缓道:“陛下,金人势大,不可与战。”
“是啊陛下!” 耿仲南抢着接话,“康王已去议和,为表诚意。臣以为,应当遣散入驻开封的刘仲武、刘延庆等勤王兵,以示无抵抗之心;再割燕云至大名府沿途的州县,送上金银,总能缓解他们的兵锋。”
“不可!” 陈东猛地喝止,青布袍在烛火下鼓得像帆,“割地是饮鸩止渴!金人狼子野心,哪会守约?一再退让,只会把江山拱手让人!当依李大人之策加固城防,再号召河北西路的宗泽,北抗金兵!”
李若水也跟着躬身:“陛下,勤王军是东京防御之根本,动不得啊。”
“你们才是误国!” 唐恪怒吼,唾沫星子溅在地上,“修城劳民伤财,空耗国库,这是挑衅强敌!李纲之策,非救亡,乃速亡!”
“陛下,” 何栗慢悠悠开口,语气带着少有的沉稳,“金人意在金帛,未必想灭我。许了他们,方能徐图后计。”
耿仲南又道:“割地可止兵!金人贪的不过土地财帛,给了便会退。勤王军聚得多了,反倒激怒他们,祸事更大!城再坚、兵再多也无用,唯有割地讲和,能保祖宗社稷!”
殿内吵成一团,烛火被气流掀得直晃。蓝珪忽然凑到赵桓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陛下还记得救太原的种师中、姚古吗?多少兵,够金人填牙缝的?”
这话像把冰锥,扎得赵桓一个激灵。他本就动摇的心,霎时定了下来。“众卿的意思,朕晓得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没了火气,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冷,“金人南下刻不容缓,就依唐太宰的意思办。”
“陛下!” 李纲急得往前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在地上,“勤王军不可撤啊!陛下三思!”
“李爱卿,” 赵桓的声音淡得像水,“这一年你奔波劳累,回去歇歇吧。”
“可是臣……”李纲话没说完。
唐恪急忙开口:“陛下,天色已晚,龙体要紧,臣等告退。”抢着躬身行礼, 生怕李纲再说出什么。
“都退下吧。” 赵桓摆了摆手。
众人依次倒行出殿,李纲像丢了魂,目光呆滞地盯着地砖,被陈东和李若水一左一右搀着,脚步虚浮。快到屏风边时,可能赵桓也是看着有些于心不忍,突然喊了声:“伯纪!”
李纲脚下一顿,李若水和陈东纷纷松了手,先退了出去。
“没听见朕叫你?” 赵桓的声音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意味。
“臣在。” 李纲连忙转身,躬身行到案前。
“你去南京应天府。” 赵桓往前倾了倾身,语气郑重起来,“在那儿组织兵马,随时听朕号令。”
李纲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起光,“噗通” 跪倒:“臣遵旨!”
夜幕像块大黑布,罩住了大名府。城外的火把连成片,像条燃烧的长蛇。韩世忠伫立在城楼,黑铁长枪往砖上一顿。他望着那远处的火光,深吸了口气。
“来吧。” 他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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