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过江面，把金兵的焦躁吹得漫天都是。百余艘战船挤在渡口，小渔船、货船用粗绳捆在一起，像串在绳上的破瓢，有的船板裂着缝，用茅草堵着；有的连桅杆都歪了，却还是硬塞了满船士兵。十万金兵分三波登船，甲胄鲜明的汉子挤在甲板上，脚挨着脚、肩并着肩，连转身都得蹭着同伴的胳膊。小船上的金兵更惨，有的坐在船舷边，半个身子悬在江里，船板被踩得 “咯吱” 响，像随时要散架。
“大王，不能再装了！这船再上人，就得沉了！” 耶律马五扒着船帮，嗓子喊得发哑，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江里溅起小水花。
兀术站在最大的一艘货船上，手攥着船舷的木栏，目光死死盯着北岸，他满脑子都是渡江回北国，哪顾得上船稳不稳：“沉不了！让弟兄们再挤挤！抓紧出航！”
金兵们不敢违令，有的踩着同伴的肩膀往上爬，有的把弯刀、盾牌扔在江里腾地方，连头盔都摘了扔在一边。不多时，第一波船队总算离岸，船帆被东风吹得鼓鼓的，像被扯紧的布，拖着满船的人往北岸飘。江面上的船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在江面上散开，远远看去竟颇为壮观。
兀术站在船头，看着北岸的轮廓越来越近，嘴角刚要勾起点笑意，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尖叫：“大王！有敌情！北岸有船！东边也有！”
他猛地回头，只见北岸的天际线处，一排战船的桅杆刺破薄雾，船帆上的 “宋” 字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正朝着金兵船队疾驰而来；海门方向更吓人，一队艨艟巨舰劈开水面，浪头翻得比船板还高，直扑过来。
“不好！中埋伏了！” 兀术浑身一震，声音发颤，一把抓住耶律马五的胳膊，“快！掉头！往回划！回南岸！”
金兵们慌了神，有的拼命往回摇桨，有的干脆跳进江里想推船，可船身挤满了人，根本转不动方向。船与船之间的绳索缠在一起，有的船被拽得倾斜，半个船身都浸在水里，不会水的金兵们尖叫着抓着同伴的衣服。
最先遭殃的是靠近东侧海门的金兵船队。宋军的艨艟巨舰像座座移动的小山，劈开水面冲过来，浪头拍在金兵的小渔船上，“哗啦” 一声就把船掀得倾斜。金兵的船本就用绳索捆着，一船倾斜，连带着旁边几艘都跟着晃，有的直接翻了个底朝天。
“快逃啊！” 金兵们尖叫着往江里跳，可刚落水就被浪头卷走。东风正紧，宋军的战船借着风势，撞向金兵船队时更猛，“咔嚓” 一声就撞碎了七八艘小船的船板。木屑混着金兵的惨叫飘在江面上，有的金兵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后续的船桨拍进水里，转眼就没了踪影。
北岸的宋军战船也很快跟上，解元站在主船上，大手一挥：“放箭！”
神臂弓放出的箭雨像蝗虫般射向金兵船队，有的穿透船板，有的直接射中金兵的甲胄，江面上顿时血花四溅。兀术的船被夹在中间，他想让士兵往回划，可船桨要么被箭射断，要么被慌乱的金兵踩进江里，船身只能在江面上打转。更糟的是，海口方向的宋军战船正朝着南岸包抄，成扇形围过来，眼看就要把金兵的退路堵死。
“大王！这样下去不行！” 耶律马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咱们顺风往上游走！船小灵活，先甩开他们，再找地方渡江，上游是建康，是咱们的地盘！”
“对！往上游走！快！” 兀术怒吼着，亲自抓过一把桨，拼命往江里划。金兵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管船桨断没断，有的用手划水，有的用头盔当桨，拼了命地往上游逃。
小船借了东风，竟真的跑得飞快，不多时就把北岸的宋军战船甩在了后面。成闵站在甲板上，看着金兵船队远去的影子，皱了皱眉：“停止追击！南岸停靠，守住渡口！”
可解元没停，带着船队继续追，他的船快，又借着风势，离金兵船队越来越近。神臂弓的箭时不时射中金兵的船板，有的金兵被射中肩膀，惨叫着掉进江里。
“大王！甩不掉啊！宋军还在追！” 耶律马五的额头全是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连衣服都湿透了，“他们的船太快了！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死在江里！”
兀术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宋军战船，心一横：“靠岸！往岸上逃！前面是瓜州渡口！快！”
金兵们疯了似的往岸边划，划出去没多远，突然听见 “咚” 的一声鼓响，声音震天，像是从水底下钻出来的，震得人耳朵发疼。兀术心头一紧，猛地回头，却没看见鼓在哪里。紧接着，“咚！” 又一声鼓响，随后 “咚咚！咚咚！” 鼓点越来越密集，像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震得地面都发颤。他顺着江面往上看，西北方向的江面上，数十艘宋军战船铺天盖地而来，船帆挤在一起，几乎把江面都盖满了。
“完了……” 兀术腿一软，“噗通” 一声瘫坐在甲板上。
耶律马五还算镇定，一把拽起兀术的胳膊，拖着他朝士兵吼道：“靠岸！往南岸！”
还好南岸近，船还没停稳，就有人往岸上跳，有的摔在野滩的烂泥里，陷进去半截，挣扎着爬起来又跑；有的踩着同伴的后背、胳膊往上爬，被踩的人惨叫着掉进江里，转眼就被浪头卷走。耶律马五扶着兀术，踉跄着爬上岸。回头望去，江面上的宋军战船像是收到了信号，渐渐停了追击，缓缓退回江中。
傍晚，江阴临时帅府的烛火亮了起来，映得帐内的地图泛着暖光。解元带着副将苏德大步闯进来，脸上满是不甘，一进门就把头盔往案上一摔：“大帅！刚才咱们占着上风，怎么说收兵就收兵了？再追一会儿，就能把金贼的船全撞沉！弟兄们都没打过瘾呢！”
韩世忠坐在交椅上，手里端着杯热茶，慢悠悠地吹了吹，抬眼看向解元：“你忘了？咱们就八千兵，金贼有十万。水上咱们能赢，是因为船比他们大、箭比他们利；可要是追上岸，跟金兵拼肉搏，不是白送吗？” 他顿了顿，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 “黄天荡”，眼神里满是笃定，“金贼现在慌了神，又没粮草，他们迟早还得下水，咱们把北岸守住，正好引他们进黄天荡。到时候，他们想跑都跑不掉。”
苏德凑上前，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担忧：“大帅，金贼上了岸，你怎能肯定他们还会下水？”
“放心。” 韩世忠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因为宜兴，给他们的后路切干净了。”
解元还是有些不甘，捶了下案几：“刚才撞翻金贼的船时，那叫一个痛快！”
韩世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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