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原的军营里,暮色刚漫过寨栅,吴玠从主帐里走了出来。他正系着衣襟,眉宇间带着几分舒展,身后跟着四名舞女,身着浅绿罗裙,面色红润,嘴角挂笑,急匆匆地从主帐离开。
“大帅,戏班的锣鼓都架好了,酒坛也在戏台边码齐了。” 亲兵见吴玠出来,才敢上前禀报。吴玠点点头,目光扫过营中,一千坛酒在戏台旁堆成小山,坛口封着红布,酒香混着炭火的暖意,在营中漫开。这酒是他自掏腰包从蜀地运来的,戏班也是托赵开帮忙请来的,就为了弥补将士们因为搭建塔楼错过除夕的遗憾。
韩靖捧着一碗酒,坐在戏台最外围的草垛上,他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滋味瞬间窜上喉咙,烫得他皱紧眉头,连连咳嗽。在太平宫的十年,他只喝过清水茶汤,从未沾过酒,这股烈意让他舌尖发麻,却又隐隐有些畅快。他抬头望向戏台,烛火已经点起,普通的白纸灯笼挂在戏台四周,暖光映着将士们的笑脸,倒有了几分佳节的热闹。
副将田晟坐在最前排,正和身边的校尉说笑。此排中央的座位还空着,吴玠尚未前来。但是时辰已到,忽然 “哐当” 一声锣响,傩戏开场了,几个演员戴着彩绘面具,手里举着花灯,踩着鼓点手舞足蹈,唱腔透天响,唱的是《驱邪纳福》的老调子。“好!” 将士们哄堂叫好。
吴玠方才在享乐,休息了片刻,所以来得晚了些,待他走到戏台前,戏已演了两幕。将士们看得正入迷,见到大帅,纷纷起身见礼,他摆了摆手:“坐,都坐,接着看。” 话音刚落,台上的演员突然鱼贯而下,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领班跳上台,先朝着吴玠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脸上堆着笑:“吴大帅!小的们特意给您和弟兄们备了段新戏,从未在外头演过,今儿个就让您当第一个开眼的!”
“哦?” 吴玠挑了挑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指尖敲了敲桌案,“别卖关子,给将士们露一手!”
“哎!晓得!” 领班向后一仰,连翻十几个跟头落到台下,与此同时,一个身着漆黑戏袍的戏子从后台跃出,袍角扫过烛火,带起一串火星。这戏子戴着黑色白纹的面具,遮住了全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站在戏台中央,双手一拱,鼓点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咚咚咚” 的声响震得人心脏发跳。
吴玠眯着眼看着,刚要端酒,眼风忽然扫过戏子衣角,黑布竟像被无形的手扯住般,“唰” 地褪了下来,而戏子身上竟变成一身青色锦袍,绣着暗纹的袍角在烛火飘出一线粼光。更奇的是,那黑色面具也跟着变了,转瞬间成了青面铜眼的恶鬼造型,铜色眼眨了眨,仿佛要从面具里跳出来。
“嚯!” 吴玠也吃了一惊,手里的酒碗顿了顿。台下的将士们更是炸了锅,有人攥紧了腰间的刀,有人失声叫道:“这是妖法吧?衣服怎么说变就变!” 还有个年轻士兵吓得离席,起身时带倒了脚边的酒坛,“哗啦” 一声,酒液洒了一地。
“慌什么!” 吴玠瞥了眼离席的士兵,低声嘀咕,“这点花样就吓着了?”
田晟回头看了眼那士兵的背影,耸耸肩,凑到吴玠身边:“都是山野里来的弟兄,哪见过这新鲜玩意儿!”
两人说话间,台上的戏子又动了。他身着青袍左右各旋了一圈,袍角翻飞如蝶,待站定后,脑袋轻轻一摇 —— 青袍竟像被染了色般,瞬间变成了耀眼的金袍,面具也换了模样,金色的面壳上露出两根獠牙,栩栩如生,仿佛要扑下来咬人。这下连田晟都挑了挑眉,台下的惊呼声压过了鼓点,却没人再敢离席,只睁大眼睛盯着戏台。
吴玠反倒来了兴致,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直了起来,手指跟着鼓点轻轻打节拍。待戏子高高跃起,金袍如火焰般翻卷,落地瞬间染成赤红,面具也变成了赤面女子的模样,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妩媚,刚要开口唱,又猛地扭头 —— 赤面转蓝,再扭头,蓝面转紫,最后一扭头,紫面竟化作了浅粉,像春日里的桃花。
“好!” 吴玠猛地拍案起身,“这手艺,比蜀地的杂耍班子强十倍!”
将士们也被这出神入化的变装折服,掌声像雨点般砸在地上,连之前吓得离席的士兵都悄悄凑了回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戏台。
戏子见吴玠叫好,便一步步走到戏台边缘,离吴玠不过六七尺远。他停下脚步,缓缓闭上眼,头微微垂着。吴玠看得不明所以,扬声喊道:“睁开眼来!要是演完了就谢幕,弟兄们还等着看后面的戏呢!”
“大帅 ——!” 戏子突然开口唱了一声,声音清亮,却带着几分诡异的熟悉。话音未落,他猛地睁开眼,抬手一扯面具,露出了一张与吴玠一模一样的脸!
“啊!” 吴玠只觉得脑子 “嗡” 的一声,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他猛地向后一仰,竟翻倒在椅子上,又险些跌坐下来,手指惊恐地死死攥着椅扶手。身后的亲兵连忙上前扶他,却见吴玠盯着戏子,喉咙里发不出声,眼里满是震惊 —— 那张脸,眉眼、鼻梁、甚至嘴角的纹路,都和自己分毫不差,仿佛是从镜子里走出来的一般!
台下的将士们也傻了,掌声戛然而止,连鼓点都停了。韩靖捧着酒碗,手也顿在半空,看着戏台上那张与吴玠相同的脸,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两宋风云之中兴四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