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定,接下来的准备便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牵扯进来的人也越少越好。
张老憨的地图是关键,但仅凭一张模糊的旧地图深入未知险地,无异于自杀。我需要更详细的资料。我去了县城唯一一家老旧的书店,翻遍了所有关于本地风物志、地方史、甚至是一些民间传说汇编的册子。大部分都是无用的信息,直到在一本纸张发脆、出版于几十年前的《本地山川考略》的附录里,找到了一段语焉不详的记载:
“……县境西北有幽绝谷,古称‘锁龙涧’,涧深林密,多生瘴疠,人迹罕至。相传前朝有异士于此镇伏妖邪,立石为誓,然年代邈远,其事不可考矣……”
锁龙涧!镇伏妖邪!立石为誓!
这几个词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地点、事件,都与张老憨的地图和日记隐隐对应!虽然记载模糊,但至少证明,那个地方在官方记录里,也并非全然空白。
我将这段记载小心地抄录下来。
接着是物资。这一次,不再是铁锤和工兵铲。我去购买了专业的登山绳、岩钉、强光探照灯、信号枪、高能量压缩食品、净水药片、急救包,甚至还有一把开过刃的、用于劈砍荆棘的野外求生刀。每一样东西,都意味着我清楚地知道,前方等待我的,可能是真正的绝境。
我将那枚古旧铜铃用软布包好,贴身放在胸口。它是目前唯一证明能克制那邪物的东西,是我最大的依仗。
出发前夜,我将张老憨的木盒,连同那本日记,用油布仔细包裹好,埋在了院子角落那棵最大的牵牛花下。如果我回不来,希望这些秘密能随着时间彻底湮灭。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我背起沉重的行囊,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在晨熹中安静沉睡的小院,然后转身,融入了尚未苏醒的街道,朝着长途汽车站走去。
我没有直接回村,而是在离村子还有十几里路的另一个镇子下了车。然后,我选择了一条绕远但更为隐蔽的山路,避开可能遇到的村民,朝着后山的方向迂回前进。
左腿的旧伤在崎岖的山路上不断传来刺痛和酸麻,沉重的背包压得我气喘吁吁。但我没有停下,只是拄着一根临时砍来的粗树枝作为拐杖,咬着牙,一步一步,朝着地图上标记的那个“锁龙涧”方向艰难跋涉。
越往深山走,周围的景象越发原始荒凉。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草木腐烂的气息。鸟兽的踪迹渐渐稀少,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林中回荡。
按照地图的指引,我翻过了一道又一道山梁,穿过了一片又一片几乎无人踏足的密林。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露水和刮破的荆棘弄得狼狈不堪。体力在急速消耗,左腿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
傍晚时分,我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山谷——锁龙涧的入口。
那是一个极其险恶的所在。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的陡峭山崖相对而立,形成一道狭窄的、仅容两三人并行的裂缝。裂缝深处幽暗无光,向外吹着阴冷刺骨的寒风,带着一股浓郁的、仿佛万年不曾流动的腐朽水汽和……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硫磺但又更加令人作呕的气味。
就是这里了。
我站在涧口,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贴放的铜铃,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持续的温热感,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打开了强光探照灯。雪亮的光柱射入幽深的涧内,却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布满湿滑青苔的乱石路。
没有退路了。
我紧了紧背包带,握紧了手中的求生刀和拐杖,迈开步子,踏入了锁龙涧。
一进入涧内,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光线也瞬间暗淡下来,仿佛一步从白天跨入了黄昏。两侧的岩壁高耸逼仄,上面爬满了湿漉漉的藤蔓和厚厚的青苔,滴滴答答地往下渗着水珠。脚下是大小不一的乱石,长满了滑腻的苔藓,每走一步都必须万分小心。
越往里走,空间越发狭窄,光线也越发昏暗。探照灯的光柱成了唯一的光源,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艰难地开辟出一小片视野。那股腐朽和怪异的硫磺气味也越来越浓。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似乎开阔了一些。借着灯光,我看到了一片不大的、被岩壁环抱的空地。空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座……石碑。
一座约一人高,通体呈现黑褐色,仿佛被雷火灼烧过、又经历了无数风雨侵蚀的石碑!石碑表面布满了坑洼和裂纹,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非篆非隶的古老刻痕,早已无法辨认。
而在石碑的基座周围,散落着一些东西——
不是枯骨,也不是野兽的残骸。
那是一些……已经严重锈蚀、甚至断裂的……
金属器物残片!
看那扭曲的形状和残留的轮廓,似乎是……刀?剑?或者是……某种法器的部件?
我心中一震,快步走上前去。难道这就是地方志里提到的“立石为誓”的石碑?那些金属残片,是当年“镇伏妖邪”的异士留下的?
我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残片。锈蚀得太厉害了,几乎一碰就碎,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和材质。
就在这时,我胸口的铜铃,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几乎有些烫人的灼热感!
与此同时,一阵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的……低语声,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那声音模糊不清,断断续续,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像是就在耳边呓语。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感受到一种无尽的苍凉、疲惫,以及……一丝被漫长时光磨砺得几乎消失,却依然存在的……执念?
这低语声……是从石碑里传来的?!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座沉默的黑褐色石碑。探照灯的光线打在它斑驳的表面上,那些模糊的刻痕在光影下,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扭曲着。
难道……这石碑,并非死物?!
当年那位“异士”,并非仅仅立下一块石头?他是将自己……或者说,将自己的某种力量、意识,与这石碑融为了一体,化作了一个持续运转的……活体封印?!
所以铜铃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它感应到了同源的力量,或者说,感应到了这石碑深处,那历经漫长岁月、依旧在与地底“源”头抗衡的……古老意志!
所以张老憨地图上标记的是“源……镇……”,源头被镇压于此!而这石碑,就是“镇”的核心!
那低语声,是这古老封印在无尽岁月中的呻吟?还是它在向我……传达什么信息?
我下意识地,朝着石碑,伸出了手。
想要触碰那些古老的刻痕,想要感受那缕残存的意志……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石碑表面的前一刻——
“轰隆隆……!!”
整个锁龙涧,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头顶上方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大小不一的碎石如同雨点般从两侧崖壁滚落!
地面在脚下开裂!那股浓郁的腐朽硫磺气味瞬间暴涨,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激怒了!
探照灯的光柱在剧烈的晃动中疯狂摇摆,光影乱闪!
与此同时,我胸口的铜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警报般急促尖锐的嗡鸣!灼热感几乎要烫伤我的皮肤!
而那石碑深处传来的低语声,也陡然变得清晰、急促,充满了警示和……一丝仿佛终于等到什么的……决绝!
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险险躲过一块砸落的巨石。
震动中,我惊恐地看到,在那座黑褐色石碑的正后方,那片空地的地面,正在寸寸龟裂!一股浓郁如墨、翻滚不休的黑色雾气,混合着暗红色的、如同岩浆般的粘稠光芒,正从裂缝中疯狂地涌出!
伴随着黑雾和红光的,是一股足以碾碎灵魂的、充满了最原始恶意与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
这一次,不再是衍生物,不再是分身。
是“源”!
被惊动的“源”头本体,要出来了!
古老的石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的刻痕光芒急闪,那苍凉的低语声化作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充满疲惫与决然的叹息!
完了!
我握着求生刀,看着那即将彻底冲破封印而出的黑暗源头,看着那在黑雾红光冲击下光芒急速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的石碑,心中一片冰凉。
这一次,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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