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离开后，公寓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之前的喧嚣和危机仿佛只是一场集体幻觉，唯有林薇肩膀上那点刺目的猩红，脸上残留的、仿佛皮肉被撕扯过的幻痛，以及镜中自己眼底那丝陌生的空洞，证明着一切的真实。
她背靠着冰冷的浴室瓷砖，缓缓滑坐在地上。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与疼痛，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或者说，被一种冰冷的恐惧彻底洗涤过，容不下丝毫睡意。
它消失了。当着警察的面，像一缕青烟般消散。
但这绝不是结束。
林薇抬起颤抖的手，再次抚摸自己的脸颊。那麻木感很轻微，时有时无，像皮肤下藏着细小的冰碴。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不属于“林薇”的痕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熟悉无比，可组合在一起，映在她此刻的眼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陌生感。
仿佛有另一个意识，正透过这双眼睛，冷冷地旁观着这个世界。
是心理作用吗？是过度惊吓后的应激障碍？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种被窥视、被缠绕的感觉，并没有随着红衣怪物的消失而离去。它变得更淡，更隐蔽，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盘踞在她的感知深处。
“需要……一张脸。”
“你的……很合适。”
“……很快就是我的了。”
那平直冰冷的声音，如同诅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夺取……取代……它想要的不只是伤害，是彻底的抹除和替换！
为什么是她？
林薇猛地想起电梯里那个小女孩的话——“姐姐，你背上趴着个穿红裙子的阿姨。”
难道……难道它并不是在电梯里才盯上她的？而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趴在了她的背上？那个监控里的红点……就是它？
一股恶寒顺着脊椎爬遍全身。
所以，它才能如此了解她？所以，它才能如此完美地复制她的脸？因为它早已如同寄生虫般，依附了她一段时间？
这个猜测让她不寒而栗。
她必须弄清楚！必须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找上她？下一次，它又会什么时候出现？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或者比死亡更可怕——被彻底取代。
求生的欲望，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支撑着她站了起来。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里却燃起了一种异样的光芒。
她走到客厅，捡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幸好，还能开机。她无视了林晓晓发来的十几条询问和道歉的微信，直接打开了手机浏览器。
搜索关键词：“都市传说 红裙女人”
结果大多是一些老套的鬼故事，情杀、复仇、穿红裙自杀的女人化为厉鬼……千篇一律，和她遇到的那个诡异、拥有复制人脸能力、能凭空消失的存在截然不同。
她想了想，删掉重输：“异常事件 脸被复制”
这次跳出了一些科幻小说和关于“二重身”的心理学讨论，依旧没有帮助。
她不死心，尝试组合更具体的关键词：“红衣女人 木偶 小女孩 泰迪熊”
搜索结果寥寥无几，只有一个匿名的、访问量极低的本地论坛的陈旧帖子，标题是《昨晚下班好像撞邪了，有没有懂的？》，发帖时间是一年多前。
林薇心脏猛地一跳，点了进去。
帖子内容很短：
「楼主女，昨晚加班到十一点多，坐地铁回家，在xx站换乘通道里，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背影挺好看的，就是裙子颜色太扎眼了，血一样。她走在我前面，牵着一个抱着玩具熊的小女孩。通道里人不多，我就多看了两眼，结果那小女孩突然回头对我笑了一下，笑得我心里发毛。然后……然后我就看到，那小女孩好像……不是自己走的，像是被那个红裙子女人……提着的？像提线木偶一样！我当时吓坏了，赶紧跑了。回来一晚上没睡好，是不是眼花了？有没有类似经历的？」
下面的回复只有几条，大多是调侃楼主恐怖片看多了，或者建议她去看看眼睛。
xx站……离林薇的公司和公寓都不远！
发帖时间，一年前。
难道……不是第一次了？
林薇的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她尝试给这个匿名楼主发私信，但系统提示该用户已长期未登录。
线索似乎又断了。
她瘫在沙发上，无力感再次袭来。难道真的无计可施了吗？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左肩那点猩红上。
这个标记……
她凑到灯下，仔细查看。那红色并非简单的颜料或血迹，它更像是一小片……凝固的、拥有某种活性的能量？边缘极其细微地渗透进布料的纤维中，甚至……在光线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脉动？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既然它能通过这个标记找到她……那么，反过来，她能不能通过这个标记……感知到它？或者，找到它的源头？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主动去感知那种东西？无异于在黑暗的深渊边缘主动探头张望。
但是……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等待它下一次准备好，彻底来夺取她的脸吗？
不。
林薇闭上眼睛，努力排除脑海中所有的杂念和恐惧，将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那一点猩红标记上。
起初，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布料粗糙的触感和皮肤上传来的微弱刺痛。
她不死心，继续集中精神，想象着自己的意识像一根细丝，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个标记。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浮现。
冰冷。
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意识层面的、毫无生机的冰冷。仿佛她的精神触角，探入了一片绝对零度的虚无之地。
在这片虚无的冰冷中，她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破碎、混乱的“信息流”。
不是图像，也不是声音，更像是一些……情绪的残渣，和执念的碎片。
……强烈的“渴望”。一种对“存在”、对“面孔”、对“身份”的、近乎本能的、贪婪的渴望。
……无尽的“空虚”。一种没有自我、没有形态、漂浮在现实夹缝中的、令人发疯的空虚感。
……还有……一丝被压抑的、微弱的……“恐惧”？不是对警察，也不是对任何具体的事物，而是对某种……“约束”？或者……“反噬”？
最后，在这些混乱的碎片深处，她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坐标”。
不是具体的地名或地址，而是一种方位感，一种强烈的吸引力，指向城市西南方向的某个……旧区？伴随着一个模糊的意象——一栋废弃的、有着尖顶轮廓的老旧建筑。
感知到这里，林薇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喘息，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混乱的执念，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知道了。
那个东西，那个红衣怪物，它并非无敌。它有所渴望，也有所恐惧。它需要一个“脸”来填补它的“空虚”。
而它的“根”，或者说它目前藏匿的地方，很可能就在城市西南旧区，那栋废弃的尖顶老建筑里！
它标记了她，视她为猎物。
但现在，猎人也知道了猎物的巢穴大致方位。
林薇看着窗外渐渐泛起的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对于她而言，战斗才刚刚打响。
她站起身，走进卧室，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和一条耐磨的工装裤换上，将破碎的手机塞进口袋。她需要准备一些东西，需要了解更多。在主动踏入那片未知的黑暗之前，她必须尽可能武装自己。
镜子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那丝空洞似乎被一种决绝的厉色压了下去。肩膀上的猩红标记，在深色衣服的映衬下，不再那么显眼，却像一枚沉默的勋章，宣告着一场无法回避的战争。
她不知道那栋废弃建筑里等着她的是什么，不知道主动找上门会引发什么后果。
但她知道，逃避的结局，比死亡更可怕。
深吸一口气，林薇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晨光熹微，照亮了空无一人的楼道。她的脚步坚定，走向电梯，按下了下行键。
这一次，不是逃离。
而是，主动走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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