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苏安安，挤压着她的胸腔，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加密通讯器屏幕上那行刺眼的红色文字，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也烙印在她的心上。
「‘镜屋’已破！‘渡鸦’协议暴露！‘鸦巢’可能不安全！重复，‘鸦巢’可能不安全！启用最终应急方案‘归零’！自行隐匿，等待下一步指令！—— L」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碎了她刚刚依靠那支光羽和牺牲者指引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希望。“镜屋”是林老师和她所在“守望者”组织经营多年、最为倚赖的数字堡垒，竟然也被攻破了？“渡鸦”协议是他们精心设计的紧急撤离方案，竟然也暴露了？连尚未抵达的“鸦巢”都可能不再安全？
这意味着敌人对他们的了解程度，远超想象。意味着林老师和其他队友的处境，可能比她更加危险。而她，苏安安，这个被双方争夺的“钥匙”，此刻彻底成了断线的风筝，迷失在危机四伏的城市丛林里。
“归零”……
她记得林乐天在最后一次安全课上调出这个方案时，那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记住，‘归零’不是方案，是最后的手段。”他的声音在记忆中回响，清晰而冰冷，“意味着我们建立的所有联系、所有据点、所有预设的逃生路线，都可能已被渗透或监控。一旦启动‘归零’，你们要做的，就是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切断所有已知的电子设备联系，包括这个加密通讯器，在接收到指令后，它已完成使命，必须立刻物理销毁。”
“不使用任何身份证明文件进行消费或住宿。”
“避免所有可能被记录的公共摄像头。”
“寻找非正规的、现金交易的临时落脚点。”
“利用城市的基础设施和灰色地带隐藏自身。”
“像野草一样生长，像影子一样移动。”
“等待……不知道何时会来的，被动识别信号。”
当时她觉得这像是间谍电影里的情节，离自己无比遥远。而现在，这却成了她必须严格执行的生存指南。
她深吸了一口地下空间阴冷潮湿的空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恐慌和无助中挣脱出来。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个无名守护者的牺牲，林老师拼尽全力的警告，都不是为了让她在这里崩溃等死。
她还有【圣所枢纽】，还有那支能量正在缓慢消散的光羽。她不是毫无依仗。
首先，处理通讯器。她毫不犹豫地取出那个火柴盒大小的设备，找到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用指甲用力按下。
“咔嚓。”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从内部传来，通讯器屏幕瞬间熄灭，冒出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核心芯片已被烧毁。她将这只剩空壳的设备用力扔进角落的积水里，看着它缓缓沉没。
然后，是背包。她快速检查了一遍应急包里的物品：现金（数量不多，但足够支撑一段时间）、压缩食物、水、简易医疗包、伪装用品（帽子、平光眼镜）、以及那枚至关重要的【圣所枢纽】。她将光羽也小心地放入包内，它能量的光芒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安抚她的情绪。
她脱下了因为奔跑和攀爬而显得脏污显眼的外套，从包里拿出一件深灰色的、不起眼的连帽卫衣换上，戴上棒球帽和黑框眼镜，将长发尽数塞进帽子里。对着积水中模糊的倒影看了看，一个面容普通、毫不起眼的年轻女孩形象出现在眼前。
做好基本的伪装，她再次看向那扇通往地铁维修站的虚掩的门。门外可能是相对安全的出口，也可能布满了守株待兔的敌人。“鸦巢”不能去，她必须自己寻找藏身之处。
她回想林乐天教导过的城市隐匿要点——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最安全，人流密集但管理松散的区域易于隐藏，利用城市盲点……
一个地方的名字跳入她的脑海——“锈带运河区”。
那是城市旧工业时代遗留的一片区域，遍布着废弃的工厂、仓库和纵横交错的狭窄运河。近年来虽然部分区域被改造为艺术区，但仍有大片荒废地带，聚集着大量的流浪者、地下交易者和逃避主流社会视线的人。那里监控稀少，管理混乱，现金为王，正是执行“归零”方案的理想环境。
决定了目标，她不再犹豫。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闪身而出，进入了废弃的地铁维修隧道。
……
三小时后，天色微亮。
苏安安像一抹幽灵，穿梭在锈带运河区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她避开了主干道和那些被改造成咖啡馆、画廊的明亮区域，专门挑那些堆满垃圾、墙壁布满涂鸦的背街小巷行走。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垃圾腐烂的味道以及若有若无的油漆和铁锈气息。
她成功找到了一家隐藏在破旧居民楼深处、由一对沉默寡言的老夫妻经营的、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家庭旅馆”。用现金支付了一周的房费，她拿到了一个位于顶楼、只有一个小窗户对着内部天井的房间。房间狭小、简陋，但还算干净，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一台吱呀作响的旧风扇。
这将是她在“归零”状态下的第一个临时巢穴。
锁好房门，拉上那扇积满灰尘的窗帘，苏安安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和强撑的坚强，背靠着房门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中。
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裤腿。一天的亡命奔逃，同伴生死未卜，未知的敌人与怪物，沉重的“钥匙”使命……所有的恐惧、压力、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干涩的疼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在昏暗中逐渐变得坚定。哭过了，害怕过了，但她还活着。
她拿出【圣所枢纽】，乳白色的符印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晕，驱散了些许寒意和心中的阴霾。她又看了看那支能量已经消耗大半、光芒变得微弱的光羽。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像那个无名守护者一样的人在默默牺牲，有林老师和其他队友在未知的角落努力，还有这些来自“秩序”力量的信物在庇护着她。
她站起身，走到房间唯一的小窗户边，掀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被狭窄天井切割成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
“归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必须弄清楚一切的真相。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保护她的人。
城市的暗面，成了她新的战场。而在这场跨越虚实的战争中，她，苏安安，不再仅仅是被追逐的“钥匙”，她要将命运，尽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开始仔细规划：如何利用有限的现金生存更久，如何在不暴露的情况下获取外界信息，如何……尝试主动去理解和使用她身上这“钥匙”的力量。
等待是漫长的，但她不能只是被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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