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外的朱红连廊下,空气凝滞得落针可闻。
橘猫圆圆睁着无辜的祖母绿眼瞳“喵呜喵呜”的在蓉妃怀里撒娇。
而蓉妃的目光如淬冰的银针,正将慕知柔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侍立一旁的裴昱面露不安,而那位方才以身相护的羸弱大理寺卿萧珩,已向前一步,他剧烈的咳嗽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却毅然挡在慕知柔身前,将蓉妃所有的诘难一言担之,廊下的空气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蓉妃明显是很不喜欢裴昱口中而出的这个称呼,眉头微蹙。
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慕知柔身上,完全没有想搭理裴昱的意思。
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慕家姑娘……今年年岁几何了?”
慕知柔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恭敬:“回娘娘,民女虚度二十春秋。”
“嗯……”蓉妃的尾音拖得有些长,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可有许配人家了?”
这问题问得突兀,带着上位者对他人私事随意打探时的惯有姿态。
一旁的裴昱闻得蓉妃此问,心头更是一紧又一紧。
豆大的汗珠瞬间浸湿了鬓角,顺着紧绷的脸颊滚落。
向来从容洒脱的他,此时更是极为罕见的眼神闪烁,呼吸急促。
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慌乱,已经不像他了!
“家中茶肆生意繁重,皆由民女与家兄二人操持,琐事缠身,尚……无暇顾及婚嫁之事。”慕知柔谨慎应答,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她必须小心,不能露出任何关于哥哥慕承瑾昏迷不醒的破绽。
这些年她女扮男装,以“慕承瑾”的身份在上巳、中秋露面,就是为了掩盖真相。
慕茗茶肆八年前的那场邪火,幕后黑手极可能就藏身于这巍巍宫墙之内。
此时的她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松懈。
“你哥哥……?”蓉妃的凤目眯起,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薄纱。
“既然是为了皇家斗茶会这等大事做准备,查阅典籍这等要务,你哥哥身为少东家,怎么不亲自前来?”
来了!——慕知柔心头警铃大作。
她面上却迅速做出反应。
“母妃,此处杂乱,不如改日再让知柔去翊坤宫叙话?”裴昱上前一步,声音并不平稳。
蓉妃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表情玩味地睨着慕知柔。
裴昱脸色微变,忍不住再次开口:“母妃!此等私事,于大庭广众之下询问,恐有不便……”
“本宫在问她话!”蓉妃终于侧首瞥了他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凌般的警告:
“何时轮到你来教本宫行事了?”
裴昱闻得蓉妃此问,心头更是一紧又一紧。他嘴唇翕动,最终在母亲沉冷的目光下垂了头,低声道:“儿臣……不敢。”
而清甜的声音此时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恭顺:
“回娘娘,家兄近日忙于茶肆采买新茶与账目核算,分身乏术。查阅资料这等需静心之事,还是民女得空更为便宜。不想今日……惊扰了娘娘圣驾,民女罪该万死。”
慕知柔再次屈膝,姿态放得极低。
“嗯!”蓉妃冷哼一声,声音陡然转厉。
“的确是叨扰了!这皇宫内院,岂是外人随意可来之地?以后,不准再来了!”她的话语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
“母妃?!”裴昱如遭雷击,俊朗的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
他猛地抬头,急切地看向蓉妃。
“母妃!知柔她只是查阅资料,有儿臣陪同,绝不会……”
“住口!”蓉妃厉声打断他,凤目含威,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本宫说了不准,就是不准!无需多言!”
她甚至没有给裴昱任何撒娇或央求的机会。
那决绝的态度,与平日里对他百般宠溺、几乎有求必应的形象判若两人。
裴昱僵在原地,看着自己母妃冰冷陌生的侧脸,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懑涌上心头。
他只觉胸口极闷,似压着千斤巨石。紧握双拳,指节泛白。
却终究不敢违逆母命,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将满腹的不甘与疑惑咽下。
蓉妃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慕知柔身上。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你,一个人,随本宫来。”
骤厉转身,华丽的宫装裙摆在地上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裴昱还想说什么,蓉妃却头也不回地斥道:“不许跟来!”
那声音里的寒意,让裴昱生生止住了脚步。
萧珩见状,也知事不可为,只能深深一揖,沉声道:“臣告退。”
他转身离去前,目光复杂地掠过慕知柔覆着白纱的脸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而呆立原地的裴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素白的身影,跟随在母妃那袭华贵却冰冷的宫装之后,消失在藏书阁幽深的回廊尽头。
翊坤宫。
殿内熏香袅袅,是极名贵的龙涎香,那气息沉郁浓醇,一如这深宫般,甜媚中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丝丝缕缕,缠绕在殿宇的每一根梁柱之间。
蓉妃屏退了所有侍从,朱漆殿门被无声地合拢。
偌大的宫殿顷刻间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能听清彼此细微的呼吸声,静得能捕捉到裙裾摩挲时衣料的窸窣,更静得能让人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中不安的鼓动。
这寂静,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收紧。
“把面纱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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