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松开手的瞬间，那枚发烫的瓷片\"叮\"地坠入青铜炉。
灵火像被踩了尾巴的兽，\"腾\"地窜起三尺高。
橙红的火舌裹住瓷片，原本翻涌的红光竟发出类似呜咽的尖啸，在火幕中扭曲成细长的血线，试图冲破灵火的包围。
顾昭后槽牙咬得发酸——他能清晰感应到，那血线里缠着无数细碎的怨毒，正顺着灵火的缝隙往他识海钻。
\"器灵污染！\"赵大山的灵体突然从火中浮出，半透明的指尖几乎要穿透顾昭的手腕，\"这东西被邪念浸了百年，再晚半刻，污染就会顺着灵脉渗进藏渊市所有古物！\"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快用三印诀！
引灵火封死污染口！\"
顾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印诀是师父在他十六岁时硬塞给他的古卷里写的，当时老人醉醺醺拍着他肩膀：\"昭昭，这玩意儿比《天工开物》金贵，不到万不得已别用。\"此刻他终于懂了什么叫\"万不得已\"——灵火边缘已经开始泛紫，那是污染反噬的征兆。
\"苏绾！\"他头也不回地喊，\"帮我拿案几上的青田印！\"
苏绾的身影几乎与他的话音同时落在案几前。
她素白的手套在青铜灯盏下泛着冷光，指尖精准扣住三枚叠放的印章：\"第一枚'镇形'，第二枚'锁灵'，第三枚'归真'。\"话音未落，三枚印章已被她抛入顾昭掌心。
顾昭的拇指在\"镇形印\"的螭纹上一按。
灵火突然静止，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瀑布。
他反手将印章拍在炉沿，青铜炉发出钟磬般的嗡鸣，火舌瞬间凝成实质，在瓷片周围织出一张光网。
第二枚\"锁灵印\"按下去时，他的虎口裂开细小的血珠——这是灵火与污染角力的代价。
苏绾的呼吸几乎要凝成白雾。
她盯着顾昭泛青的指节，又看了眼墙上越来越淡的赵大山，突然抓住他垂落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顺着脉门渡过去：\"我学过守灵人秘术，能撑半柱香。\"
顾昭的睫毛颤了颤。
灵力涌入的瞬间，他看清了灵火深处的景象——那枚瓷片正在融化，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融化，而是灵体层面的解构。
被血线裹着的，是无数张扭曲的脸：有尖叫的窑工，有持剑的道袍人，还有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正将一把黑匕首刺入瓷胎。
\"宋哲宗元佑七年，汴京官窑。\"赵大山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这是给太后寿辰烧的'百福捧寿'瓷瓶。
匠人王二牛收了二十两银子，偷偷换了胎土。
他不知道......\"灵体的手指指向那个戴面具的道袍人，\"邪修早就在胎土里下了咒。
整座窑场七十二口人，最后全被活封在瓷片里。\"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见画面里的王二牛在暴雨中跪成虾米，哭嚎着往瓷窑里塞金元宝；看见道袍人指尖的黑芒没入泥胎，听见七十二声同时响起的惨叫。
灵火突然剧烈震荡，他的掌心被三枚印章硌出青紫色的印子——第三枚\"归真印\"按下去的刹那，血线发出最后一声尖啸，彻底被灵火吞噬。
\"轰！\"
地窑突然剧烈震动。
顾昭踉跄着撞在青铜炉上，额角磕出血珠。
苏绾迅速将他护在身后，抬眼正看见程婉儿从废墟堆里钻出来，她发间的珍珠簪子歪在耳后，脸上沾着泥灰，手里攥着个黑色遥控器。
\"想毁证据？
没门！\"程婉儿的声音带着疯癫的笑，\"我在窑基下埋了微型炸药，够你们......\"
\"趴下！\"顾昭吼出声的同时，反手抓住苏绾的手腕往下拽。
爆炸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顾昭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地窑顶部正簌簌往下掉碎石。
程婉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烟尘里，但他看见她脚边有团幽蓝的光——是灵障粉，专门用来掩盖灵体波动的邪物。
\"苏绾！\"顾昭扯下腰间的修复帕子，蘸了灵火往头顶一抛。
帕子瞬间腾起赤金色火焰，在头顶织成一道火墙，簌簌掉落的碎石撞上去，立刻化成齑粉。
他借着灵火的光，看见程婉儿脚腕上系着的红绳——绳结是\"九\"字纹，韩九的标志。
\"那女人是韩九的人。\"顾昭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冷得像冰锥，\"灵障粉的味道，和上次在城西旧宅闻到的一样。\"
苏绾的手指在身侧攥成拳。
她望着被火墙护住的小唐——那孩子正抱着头缩在角落，却还在努力把掉在地上的考古笔记往怀里拢。
地窑外传来刘馆长的喊叫声：\"都往后退！
拿液压钳来！\"
\"昭哥！\"小唐突然扑过来，手里举着个摔裂的手机，\"我找到通风口了！
刘馆长他们在外面！\"
顾昭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刘馆长紧绷的脸：\"顾昭，里面什么情况？\"
\"器灵污染已控制，\"顾昭擦了擦嘴角的血，\"但需要文物局的'净灵箱'来装这片瓷。
另外......\"他看了眼还在燃烧的灵火，\"程婉儿是韩九的人，埋炸药想毁证据。\"
刘馆长的眉毛猛地一竖：\"我这就调人封锁藏渊市所有出口！
你先稳住，救援十分钟到！\"
灵火突然轻轻一颤。
顾昭低头，正看见青铜炉里的瓷片缓缓浮起。
原本被污染的红斑褪得干干净净，青釉在火光里泛着玉一般的光泽，底部用青花料写着\"元佑七年御制\"六个小字。
\"成了。\"赵大山的灵体终于露出笑意，他的身形比之前凝实了些，\"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唤醒守器者的使命。\"
顾昭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望着瓷片上的御制款识，想起师父常说的\"古物有灵\"，又想起老人失踪前那个雨夜，窗台上的雨水滴在修复中的玉镯上，晕开一片水痕。
\"赵前辈，\"他的声音发哑，\"我师父......他是不是也和守器者有关？\"
灵火突然剧烈跳动。
顾昭的瞳孔里映出一团光影——那是个穿着月白长衫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火中。
虽然只能看见轮廓，但顾昭认得出那宽宽的肩，认得出那习惯性垂在身侧的手。
\"昭昭......\"
模糊的声音混着灵火的噼啪声，撞进顾昭的耳朵。
他猛地往前扑，却只抓住一把灼热的空气。
灵火里的身影已经消散，只剩几片火星飘起来，落在他手背上，像极了师父当年修复古玉时，落在他手背上的光斑。
\"师父......\"顾昭对着灵火轻声呢喃，掌心的三枚印章还带着余温。
地窑外传来金属切割的声响。
苏绾拍了拍他的肩，指节上还沾着刚才护他时蹭的血：\"刘馆长说救援通道打通了。\"她顿了顿，又道，\"云起拍卖的年度特展筹备会，下周三在博物馆。
我......想请你当修复顾问。\"
顾昭望着她被烟尘弄脏的脸，突然笑了。
他擦了擦她脸上的泥灰，把那枚洗净的瓷片小心收进怀里的暗袋：\"好。\"
灵火还在燃烧。
火光里，\"卷七\"两个字突然变得更亮了。
顾昭摸着胸前温热的银锁，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他知道，关于师父的秘密，关于守器者的真相，都藏在更深处的卷帙里。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东西，从他指缝里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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