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在市图书馆古籍室的木椅上坐了三个小时,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一团墨迹。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权限不足\"的提示,后槽牙微微发紧——本该公开的《藏渊市清代古墓葬分布考》电子档,竟被标上了\"内部资料\"的红章。
\"小顾,又来查北封山?\"管理员老周抱着一摞线装书经过,老花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上回你问县志里的'封灵冢',我就说那页早被人撕了。
现在连电子版都锁了......\"
顾昭抬头,看见老周袖口沾着的浆糊印——显然是刚补完某本旧书。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旧书摊淘到的《天工开物》残卷,里面夹着半张泛黄纸条,用朱砂写着\"北封星轨,封灵九冢\"。
师父留下的鼎片铭文中,星图轨迹竟与这八个字严丝合缝。
\"周叔,\"他把钢笔别回口袋,指节抵着发酸的眉心,\"您记不记得十年前有个姓周的考古教授?
总穿蓝布衫,背个军绿色帆布包?\"
老周的手指在书堆上顿了顿:\"周明远?
早没了。
听说他带队去北封山考察,回来后就说'封灵冢不是古墓是凶穴',结果被学界当疯子。
后来......\"他压低声音,\"听说死在自家书房,手里攥着半块玉璋。\"
顾昭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昨夜在玉衡轩翻师父笔记,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周教授说的是真的\",字迹比平时潦草三倍,像是急着记下什么。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是楚云发来的消息:\"苏总让我把博物馆监控分析传给你,地址发你微信了。\"
顾昭点开微信,定位显示在云起拍卖顶楼茶室。
他正要起身,眼角余光瞥见老周正对着他的笔记本拍照——镜头反光刺得他瞳孔一缩。
云起拍卖的电梯里,顾昭盯着金属门框上自己的倒影。
维修工制服换了,可领口还留着博物馆通风管的铁锈味。
他摸出师父留下的半块鼎片,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管——三天前在博物馆青铜鼎里,这半块碎片突然发出幽蓝光芒,照出鼎壁上的星图,和《天工开物》里的\"封灵九冢\"完全重合。
茶室门开时,苏绾正低头整理文件。
她今天没穿风衣,白衬衫配藏青西装裙,锁骨处的平安扣随着动作轻晃——那是顾昭上个月为她修复的,原主人是她奶奶的陪嫁,碎成七片被当垃圾扔了。
\"这是监控里那道光的光谱分析。\"她推过来一份报告,指尖在\"异常能量波动\"几个字上顿了顿,\"我爸看了说......\"
\"说这是凶物的引子?\"顾昭打断她,鼎片在掌心硌出红印,\"苏馆长还说了什么?\"
苏绾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今早父亲在书房的声音:\"那小子手里的鼎片,和三十年前周明远失踪前上交的碎片纹路一样。
密切监视,必要时......\"
\"他说让我继续配合你。\"她把报告往顾昭那边推了推,\"但云起的古籍库里,有本《守灵录》提到过封灵冢。
要查的话......\"
\"今晚十点,玉衡轩后窗。\"顾昭突然起身,椅子在大理石地面划出刺耳声响,\"我师父的笔记里有周教授的联系方式,或许能连......\"
他的手机又响了。
来电显示是\"唐记古玩\",唐掌柜的公鸭嗓带着哭腔:\"小顾啊!
您要的东西我找着了!
可您快来吧,有人......\"
\"砰\"的一声,电话里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顾昭的瞳孔骤缩,转身时带翻了茶杯,琥珀色的茶水在苏绾的报告上晕开一片污渍。
南城古玩行的青石板路泛着潮气。
顾昭站在\"唐记古玩\"门口,看着卷帘门上新鲜的划痕——像是刀尖划出来的,深可见木。
他摸出后腰的扳手(修文物时总带着),手腕压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推。
腐木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唐掌柜趴在柜台后,后脑勺肿起老大一块,手边散落着半张地图残片。
顾昭蹲下身,指尖沾了点他后颈的血——还没完全凝固。
\"小顾......\"唐掌柜的眼皮动了动,浑浊的眼珠转过来,\"他们问北封山的地图......我、我就说只有半张......\"
顾昭扯下领口的帕子给他按伤口,瞥见柜台下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唐掌柜总戴在脖子上的\"镇店之宝\",上个月他还信誓旦旦说是明代的血沁玉,结果被顾昭识破是化学染色的新货。
\"谁找你?\"他把帕子按紧些,\"金牙李的人?\"
唐掌柜的喉结动了动。
顾昭知道他在犹豫——三天前唐掌柜偷偷把假鼎片卖给黑市,被顾昭抓了现行,当时他跪着求顾昭别声张,说\"就想赚俩棺材本\"。
\"是金牙李的马仔,\"唐掌柜终于吐了口血沫,\"说有人出十万买北封山的线索......地图残片是周教授的遗物,我五年前收的旧书里夹着的......\"
顾昭捡起地上的残片。
泛黄的宣纸上画着山脉轮廓,右上角用红笔标着\"封灵九冢·丙位\",背面有一行小字:\"星轨对,则凶门开\"。
窗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
顾昭把残片塞进怀里,抄起柜台上的铜镇纸砸向门口的监控——蓝色火花迸溅的瞬间,他看见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从巷口闪过,其中一个耳垂上晃着金牙。
顾昭是翻墙进师父老宅的。
院角的石榴树比三年前更茂盛,枝桠刮过他的手背,血珠落在青石板上,像滴暗红色的标点。
阁楼的木梯吱呀作响。
他摸出打火机,火苗映出墙角的樟木箱——师父总说里面装着\"见不得光的宝贝\"。
锁头早锈死了,他用扳手一撬,霉味混着松烟墨的香气涌出来。
最上面是本《北封探勘日志》,封皮是深褐色的牛皮纸,边角磨得发亮。
顾昭的手指在封面上停了三秒,像在确认什么,然后缓缓翻开第一页。
钢笔字力透纸背:\"1998年5月17日,与周明远入北封山,见九座无碑古墓,墓门刻星图......\"
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顾昭猛地抬头,月光里一道黑影闪过,阁楼的窗棂上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和唐记古玩卷帘门上的一模一样。
他迅速合上日志塞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樟木箱。
旧书、拓片、锈迹斑斑的铜铃滚落一地,其中一枚铜铃被他踩中,发出清越的响声,像某种古老的警报。
楼下传来踢门声。
顾昭摸出手机想给苏绾发消息,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窗外又闪过一道黑影,这次他看清了——是把泛着冷光的匕首,正对着阁楼的窗户。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顾昭握着日志的手沁出冷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楼下的动静。
师父笔记里夹着的半张照片飘落地面,照片上两个穿蓝布衫的男人站在山脚下,其中一个的眉眼,和鼎壁上浮现的祭师影像,一模一样。
踢门声更近了。
顾昭弯腰捡起照片,指尖触到背面的字迹:\"昭昭,若见此景,速离北封。\"
可他知道,有些事,已经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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