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裹着顾昭冲进玉衡轩时,后颈的汗毛还在倒竖。
门闩扣上的瞬间,他听见张子昂的怒吼撞在砖墙上,像被闷进瓮里的雷。
怀里的卷轴还带着李典史的余温,血字\"双玉归衡\"渗着暗红,在檀木柜台的阴影里泛着幽光。
\"昭儿,别信......\"师父的声音又浮起来,混着雨水顺着后颈往下淌。
顾昭扯下湿透的外套甩在地上,指腹蹭过卷轴边缘的暗纹——那是用极细的金丝绣的云纹,和苏绾袖扣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旧物市场捡的破瓷片,当时点化时看见的影像是个穿云纹马面裙的女人,正往瓷胎里塞密信。
\"顾昭!\"
窗外传来轻叩声。
顾昭抄起案头的青铜镇纸就要砸,却见楚云的脸贴在玻璃上,发梢还滴着水,手里举着半块青玉佩——那是两人三天前在黑市对过的暗号。
他快步拉开窗,楚云翻身进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卷轴哗啦展开半幅。
\"苏家监控半小时后会覆盖这条巷的记录,但张子昂的追踪犬能闻出你身上的朱砂味。\"楚云抹了把脸上的水,指尖点在卷轴右下角的墨点上,\"密码在这儿,得去废弃钟楼解。\"他话音未落,顾昭已经把卷轴重新卷好塞进怀里——玉衡轩的檀香味突然变得刺鼻,像有人在香灰里掺了雄黄。
\"师父说过,钟楼的铜钟是宣德年间的。\"顾昭抓起门边的油布伞,伞骨上还留着他去年修补的痕迹,\"敲第三下会有回音。\"
楚云的瞳孔缩了缩,没接话,只把半块玉佩拍在顾昭掌心。
两块玉合在一起,露出里面刻的\"戊\"字——和之前钥匙上的暗号一样,但这次\"戊\"字中间多了道竖线,像把短刀。
废弃钟楼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时,顾昭的鞋跟碾过一片碎瓷。
月光从破了半边的穹顶漏下来,照见积灰的钟表停在三点,分针正好指着墙缝里嵌的半枚铜钱。
楚云摸出打火机晃了晃,火苗映出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划痕——都是不同年份的日期,最近的一个划到三年前五月十七,和师父失踪那天的日历印子重叠。
\"在这儿。\"顾昭蹲下来,卷轴在腿上摊开。
血字下方的地图原本模糊的线条突然清晰起来,中心点标着\"永盛纺织厂\"。
他指尖发颤——那是师父常说的\"老仓库\",三年前拆了建商业街,现在该是霓虹招牌亮得晃眼的地段。
\"三年前拆的时候,地基往下挖了三米。\"楚云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快速翻页,\"施工队说挖到过青石板,上面刻着'归墟',但第二天就被苏家的人封了现场。\"他合上本子时,纸页边缘露出半张照片,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后颈有颗红痣——和顾昭在师父旧日记本里夹的照片一模一样。
顾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师父失踪前那晚,也是这样的雨夜,老人摸着他修复的青瓷碗说:\"昭儿,有些秘密,要去地下找。\"碗里的灵性当时突然翻涌,映出地宫里的青铜鼎,鼎身上的铭文正是\"归墟\"。
\"现在去工地。\"顾昭把卷轴重新卷紧,\"他们封得越严,里面东西越重要。\"
楚云没说话,只是把打火机按灭又点燃,火光里他眼尾的痣一跳一跳:\"工地后墙有个狗洞,半小时前刚被我用松脂抹过,监控拍不清。\"
雨不知何时停了。
两人贴着工地围挡走时,顾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
探照灯的光束扫过来时,他瞥见围挡上的\"金麟商业中心\"广告牌,\"麟\"字的右上角缺了块,露出底下褪色的\"永盛纺织厂\"字样。
\"停。\"楚云突然拽住他的胳膊。
阴影里走出个穿白袍的男人,袖口沾着星点铜绿,像刚拆过什么青铜器。
他手里转着把手术刀,刀身映出顾昭怀里的卷轴轮廓:\"地图残片交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
顾昭的后背贴上冰凉的围挡。
他想起今早修复的碎瓷片——那是块宋瓷冰裂纹,点化时看见窑工把密信藏在瓷胎里,灵性还剩三分。
指尖悄悄摸进内侧口袋,触到瓷片的瞬间,灵性如活鱼般窜上手臂。
\"你猜我师父为什么总说'碎瓷藏活'?\"顾昭突然笑了,拇指用力一按。
瓷片在掌心裂开细缝,幻象应声而起:工地中央的大坑里,突然爬出个穿靛蓝粗布衫的老人,举着盏煤油灯大喊\"救火\"!
白袍客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术刀往幻象刺去时,顾昭已经拽着楚云往反方向跑。
\"地下有空腔!\"顾昭边跑边喊。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震动频率——这是点化能力觉醒后才有的感知,像有根细针直接扎进地脉,\"频率间隔两秒,深度五米!\"
楚云的手电筒照到通风井口时,顾昭的鞋尖已经勾住了井沿。
他反手拽住楚云的手腕往下跳,潮湿的霉味裹着铁锈味涌进鼻腔。
落地时膝盖撞在碎石上,顾昭却顾不上疼——头顶传来白袍客的冷笑,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红外线。\"楚云的声音压得极低。
顾昭抬头,看见两道细红的光线横在前方通道口。
他摸出另一块碎瓷——是块清代的鼻烟壶,点化时看见小姐在壶里藏情书,灵性还剩两分。
\"借光。\"顾昭把鼻烟壶抛向空中。
瓷壶感应到灵力,自动旋转调整角度,精准反射出一道光束。
红外线闪了闪,灭了。
通道尽头的砖墙在手电筒光里泛着青灰。
楚云的手突然按在顾昭肩上,光束扫过墙面时,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归墟\"两个字刻在砖缝里,笔画间渗着暗红,像血。
顾昭伸手轻抚\"归\"字的最后一笔,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
砖墙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向下的石阶,霉味更重了,混着点檀香,和玉衡轩的味道像,又不太像。
\"你以为你能走得了?\"
白袍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昭回头,看见对方站在通道口,手术刀上的血珠正滴在地上——刚才跳井时,他踩中了顾昭悄悄撒下的铜片,金属滑动时划开了小腿。
顾昭摸向身侧的石壁,指尖触到块凸起的砖——这是他刚才经过转角时记下的,砖缝里塞着半块瓷片,灵性刚好能引动墙内的夯土。
\"你以为我真需要你放过我吗?\"顾昭嘴角扬起,拇指用力一按。
整面墙突然剧烈震动,碎石劈里啪啦往下掉。
白袍客的瞳孔骤缩,转身要跑时,头顶的砖梁\"咔嚓\"断裂,尘土像乌云般涌下来。
顾昭拽着楚云往石阶下冲,身后传来重物坍塌的轰鸣,混着白袍客的闷哼。
石阶越走越陡,顾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地脉的震动重合。
转过最后一个弯时,他看见前方石壁上刻着幅星图,和卷轴里的残图严丝合缝。
楚云的手电筒光扫过星图中心,那里刻着行小字:\"双玉归衡处,灵脉起深渊\"。
身后的坍塌声渐渐平息。
顾昭摸出怀里的卷轴,血字在黑暗里泛着幽光,像要烧起来。
他转头看向楚云,对方额角渗着血,却还在笑:\"师父说得对,你比我想象的能扛。\"
顾昭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玉佩里的灵识残片在发烫,像在催促什么。
石阶下方传来水声,很轻,却清晰,像古玉入盘时的轻响。
\"走。\"顾昭抬脚往下,\"该看看这地底下,藏着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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