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跨过灵封屏障的瞬间,耳中嗡鸣骤止,脚下却突然失去了实感。
他踉跄半步,低头望去,青灰色石砖正泛着幽光,而石砖之外——是翻涌的暗云,连光都像被揉碎的星子,在云层里忽明忽暗。
“若要通此路,需过三问:信、义、命。”
低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顾昭抬头,只见一名身披赭色袈裟的僧人立在石台另一端,面容模糊如被雾霭笼罩,唯见一双眼睛深如古潭,“我是无面,守此门者。”
他喉结动了动,掌心残玉微微发烫——这是方才突破幻境时,灵脉与封印共振留下的余温。
“请。”他声音平稳,指尖却在袖中轻轻蜷起。
第一问来得比想象中快。
无面僧抬手,一枚半透明的古玉便悬浮在两人之间。
玉身刻着缠枝莲纹,纹路间泛着极淡的金芒——顾昭瞳孔微缩,那是他三个月前在旧物市场捡的漏。
当时玉身裂成三瓣,他用了十七天修复,最后点化时注入的灵契波动,他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
“可识此玉?”无面僧的声音像浸在水里。
顾昭伸手触碰玉身,灵脉如游丝般钻入玉中。
果不其然,那道若有若无的灵契正在共鸣,带着他修复时特有的温凉感。
“是我点化的玉。”他收回手,目光灼灼,“当时在玉髓层里还藏着半枚宋代私印,刻着‘清和居’,主人是位替皇室抄经的女尼。”
无面僧模糊的面容似乎动了动,“信未失。”
话音未落,石台上的暗云突然翻涌起来。
顾昭眼前一花,再睁眼时,苏绾正站在一片焦土中。
她的白衬衫被划开几道血痕,右手紧握着一柄断刃匕首,周围七八个青面獠牙的凶物正缓缓逼近,腐臭的腥气刺得人鼻腔发酸。
“苏绾!”顾昭想都没想就冲过去,鞋跟在焦土上踩出深深的坑。
他看见她额角的血正往下淌,看见她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却听见她咬着牙说:“顾昭...别过来,这是幻象...”
“去他的幻象!”顾昭抄起脚边半截断剑,灵脉顺着手臂疯狂涌动。
他记得三天前在云起拍卖的仓库里,苏绾曾给他看一件唐代海兽葡萄镜,说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
此刻他咬破指尖,血珠溅在虚空中——镜身应声而现,青铜表面浮起细密的咒文。
“灵契·醒!”
镜中爆发出刺目金光,那些凶物发出尖啸,在光中化作黑灰。
顾昭踉跄着扶住苏绾,触到她手臂上的血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得厉害。
“义仍在。”无面僧的声音穿透幻象,“最后一问。”
焦土与凶物瞬间消散,顾昭被推回石台上。
这一次,他面前浮现出一幅流动的画面:他站在一处高台上,脚下是跪了一地的守灵人,苏绾倒在他脚边,胸口插着半截断刀;楚云的眼镜碎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镜片;哑僧的袈裟被烧得只剩碎片,双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
“你会成为新一代守灵人领袖。”无面僧的声音像重锤,“但代价是他们的命。你可愿背负这命运?”
顾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想起苏绾第一次来玉衡轩时,站在满是修复工具的柜台前,皱着眉说“这把宋瓷壶的开片不对”;想起楚云熬夜帮他查凶物资料时,眼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想起哑僧第一次递给他一盏茶,粗瓷碗底还沾着香灰。
“我不接受注定的命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守住所有人。”
石台上的暗云突然炸开,无面僧的身形开始消散。
“心不动,则命亦动。”他留下这句话,连声音都散在风里,只余一缕淡金色的光没入顾昭眉心。
顾昭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回到地宫通道。
苏绾的手正掐着他的人中,楚云举着强光手电,光斑在他脸上晃来晃去。
“醒了?”苏绾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立刻板起脸,“你知不知道刚才灵脉波动差点把检测仪烧了?”她的指尖还在抖,却悄悄把他额前的湿发别到耳后。
顾昭撑着墙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是无面僧消散前,他用灵脉记下的口诀。
“灵契镇魂术,能暂时压制凶物灵智。”他把纸递给苏绾,“你家传的《守灵要术》里应该有类似的,但这个更适合点化过的古物。”
楚云已经掏出笔记本开始速记,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顾昭刚要说话,后颈突然掠过一道凉意。
他转头,正看见周子墨缩在通道阴影里,手指抵在唇边。
“我知道玄策师接下来会去哪里。”周子墨的声音像蚊子叫,“他在等你主动上门。”
顾昭的目光微沉。
他注意到周子墨袖口沾着新鲜的泥渍,腕间有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绳子勒的。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周子墨看了眼正在记录的楚云,又看了看背对着他们的苏绾,“我不想成为下一个被献祭的棋子。”
他说完便贴着墙根溜走,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通道尽头。
顾昭摸了摸胸口的残玉,能感觉到里面的灵脉正在有规律地跳动——和方才无面僧留下的波动频率一模一样。
山巅之上,玄策师放下手中的青铜罗盘。
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照出眼底的猩红。
地图上“灵噬祭坛”四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他伸出手指,缓缓划过那个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顾昭,你终于要来了。”
而在地宫深处,顾昭掌心的残玉突然泛起强光。
他低头看着那抹光,想起无面僧最后说的话——心不动,则命亦动。
他握紧残玉,指节发白。
“那就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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