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里的龙窑废墟像口倒扣的黑锅,顾昭的鞋跟碾过碎瓷片,咯喇声响混着耳坠里渐盛的灼痛。
赵铁山的洛阳铲早掉在脚边,他粗粝的手背青筋凸起,正死死攥住顾昭的衣袖:\"小顾,那铜铃——我师父说过,守灵人镇凶物时才会摇这种老铃。\"
顾昭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师父失踪前总听的那盘磁带,杂音里确实混着类似的清响,像有人用铜丝刮过编钟内壁。
此刻那声音又近了些,像根细针直往他太阳穴里扎,裤袋里的珐琅耳坠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他摸出耳坠时,珐琅彩面上的纹路正沿着指节往上爬,像活过来的红蚯蚓。
\"赵师傅,退。\"顾昭突然拽着赵铁山往回跑。
断墙后三轮摩托的蓝烟还未散尽,他余光瞥见半塌的窑门处,野葛藤蔓正簌簌颤动——不是被风吹的,是有什么东西正从藤蔓后面挤出来。
赵铁山跨上摩托时手都在抖,油门拧得太猛,后轮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顾昭回头的瞬间,晨雾里闪过一点铜光,像枚被抛起的铃铛,又像只睁开的眼睛。
回到玉衡轩时已近正午。
顾昭刚推开木门,案上的手机就炸响——是秦小姐的来电。\"顾先生,行业协会的辩论赛邀请函,您该不会要推了吧?\"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脆响,\"辩题是'是否应承认活文物价值',正方需要您这样的活例子。\"
顾昭把那对仍有余温的耳坠搁在修复台上。
阳光透过褪色的窗纸斜照进来,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望着墙上师父留下的《古器修复要诀》,墨迹在岁月里褪成浅灰,却依然清晰:\"破器藏真,真者自鸣。\"
\"我接。\"他对着电话说,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木疤——那是他十六岁时修错一件明代梅瓶,急得拿刻刀划的。
下午三点,苏绾踩着细高跟推门进来。
她手里拎着个檀木匣,匣盖掀开一半,露出半面海兽葡萄镜。\"这是你说要在辩论会上演示的?\"她指尖轻叩镜面,青铜发出沉郁的嗡鸣,\"我今早让云起的技术组做了检测,镜背铭文的氧化层有三处不连贯。\"
顾昭接过镜子。
他的\"点化\"能力在接触镜面的瞬间被唤醒,眼前浮起朦胧的光影——本该是盛唐工匠铸造镜子的画面,此刻却像被揉皱的绢帛,碎片里混着不相干的影子: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用棉签擦拭镜背,动作生硬得像在应付差事。
\"被做过手脚。\"他低声道,指腹沿着镜钮上的葡萄纹滑动,\"有人往灵脉里塞了伪造的记忆。\"
苏绾的眉峰挑了挑。
她从包里取出放大镜,凑近镜背的\"淮南起照\"铭文:\"这里,'照'字最后一笔的氧化程度比其他笔画浅0.3毫米。\"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换作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但你的点化能力能捕捉灵脉波动......他们怕的就是这个。\"
顾昭忽然笑了。
他把镜子轻轻放回匣中,指节抵着下巴:\"他们敢动手脚,说明怕我们展示真相。\"他抬头时,眼底有光在跳,像修复古画时照进暗室的第一缕阳光,\"这镜子我偏要用。
被篡改的灵脉里,反而藏着动手脚的人的痕迹。\"
同一时间,藏渊市最老的茶楼\"松月楼\"里,张子昂捏着枚青铜符牌,指腹蹭过上面歪扭的纹路。\"灵契干扰符?\"他嗤笑一声,\"韩九爷倒是舍得下血本。\"
韩九把茶盏往桌上一墩,茶沫溅在他绣着松鹤的袖口上。\"那小崽子的点化能力邪乎得很,普通手段根本拦不住。\"他眯起眼,眼角的皱纹里爬满阴鸷,\"这符是从黑市淘的,能让灵脉紊乱。
等他在台上展示镜子时......\"他顿了顿,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画面越乱,观众越不信他说的'活文物有灵'。\"
张子昂把符牌收进西装内袋。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他望着玉衡轩方向,喉结动了动:\"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辩论当天,云起拍卖的大展厅挤得水泄不通。
秦小姐站在聚光灯下,珍珠耳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接下来,有请正方代表顾昭先生。\"
顾昭走上台时,能听见观众席的窃窃私语。
他把海兽葡萄镜放在展台上,指尖轻轻按在镜钮上。
点化之力顺着灵脉淌进镜中,镜面泛起暖金色的光,像被揉碎的夕阳。
唐宋交替的长安城在镜中浮现:匠人在熔炉前挥汗,铜镜在炭火里淬炼出幽光,然后是宋时的深宅大院,铜镜被少女别在鬓边,碎发扫过镜背的葡萄纹......
突然,画面猛地扭曲。
暖金色褪成冷白,一个穿藏青中山装的男人出现在镜中,他手里捏着支棉签,正用力擦拭镜背的铭文。\"够了,\"他对着镜头外的人喊,\"就按这个角度拍,反正那些修复师也看不出。\"
观众席炸开一片哗然。
顾昭望着镜中扭曲的影像,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认出那男人——是上个月在黑市见过的文物贩子,专门替人做旧伪造。
\"这段记忆......\"他低声呢喃,指尖在镜沿轻轻一叩,镜面的光突然暴涨,\"是有人刻意植入的伪造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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