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里的空气像被抽走了一半。
顾昭的指尖还搭在镜钮上,点化之力顺着灵脉丝丝缕缕渗进青铜。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道来自干扰符的暗青灵力正像腐烂的藤蔓般蜷缩——张子昂显然没料到,他竟能直接从镜中剥离这东西。
“张先生。”顾昭的声音比空调风还凉,“不如请你解释解释,这符是做什么用的?”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枚拇指大小的符纸。
符纹边缘焦黑,像被火烧过又强行按进镜体,正渗出极淡的青雾,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张子昂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右手死死攥着西装下摆,指节发白,刚才被撞翻的矿泉水瓶还在桌布上洇水,水痕正漫向他脚边,像条要缠住他的蛇。
“你……你血口喷人!”他拔高声音,却带着破音的颤,“这是……这是你自己放进去的!”
“秦小姐。”顾昭转向主持台,“能请您帮忙验证吗?”
秦小姐的珍珠耳坠早不晃了。
她盯着那枚符纸,眼神像鹰隼盯上猎物。
作为行业协会出了名的“铁娘子”,她最恨的就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她接过符纸时指甲掐进掌心,转身对台下招了招手:“王工,带检测箱上来。”
检测灯亮起的瞬间,张子昂的脸白得像张纸。
王工是协会最资深的文物科技检测员,此刻正举着放大镜,额角沁出细汗:“材质是现代机制纸,符纹用的是含荧光剂的矿物颜料——”他抬头看向张子昂,“这种工艺,十年前才在黑市流行。”
会场炸开一片抽气声。
“陆教授。”秦小姐突然转身,把符纸拍在陆老面前的桌案上,“您是古文字专家,这符上的‘灵契’二字,该不是唐代就有的吧?”
陆老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杯托上。
他原本梳得油亮的白发翘了一撮,镜片后的眼睛直往后台瞟——那里坐着韩九爷,正捏着紫砂壶的手青筋暴起。
“这……这或许是……”陆老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喉间的哽咽。
他突然抓起茶杯猛灌,却被烫得直咳嗽,茶水顺着下巴滴在西装前襟,晕开一片深色的渍。
张子昂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展柜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精心布下的局,此刻正被顾昭用最锋利的刀尖,一寸寸剖开。
“真正篡改历史的,从来不是古物。”顾昭走向展台,指尖轻轻抚过镜背的葡萄纹。
青铜的凉意透过指腹传来,像师父当年握着他的手教他修玉时的温度。
他抬眼看向满场观众,目光扫过前排白发的老学者、举着摄像机的记者,最后停在苏绾脸上——她正攥着拍卖锤,眼底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是试图用邪术掩盖真相的人。”
他话音未落,海兽葡萄镜突然泛起暖金色的光。
这一次,顾昭主动运转点化之力,顺着灵脉彻底唤醒了古镜的灵性。
镜面不再是简单的影像流转,而是像被掀开了时光的幕布——
首先涌来的是盛唐的风。
观众听见了叮叮当当的锻打声,混着匠人浓重的关中风:“李十二,把陶范再往炉边挪半寸!”那个蹲在熔炉前的粗布匠人抬起脸,汗水顺着下巴砸在陶范上,滋滋作响,连他后颈那颗红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画面一转,是宋时的雨。
梳双螺髻的少女举着镜子躲雨,发间金步摇碰在镜沿,脆生生的笑声混着雨珠落进青瓦:“阿姊你瞧,镜里的我比院里的海棠还俊!”雨丝真的沾湿了前排观众的手背,有人下意识去抹,却只摸到一片虚无的凉。
元时当铺的算盘声,明时苏州藏家擦拭镜面的绸布摩擦声,清时商队驼铃的叮咚声——所有声音像活了过来,在展厅里织成一张网。
最后定格的,是1937年的硝烟。
戴瓜皮帽的老人颤抖着把镜子塞进墙缝,炮火声中,他的方言带着哭腔:“老伙计,等打跑了鬼子,我一定……一定来接你……”
“这是……”历史研究所的陈教授扶着眼镜站起来,声音发颤,“这面镜子在1952年出土时,确实在墙缝里!当时考古报告里提过,墙灰里有半枚铜扣——”他指着镜中老人腰间的铜扣,“和这个一模一样!”
“还有工匠的口音!”另一位研究唐代手工业的学者猛地拍桌,“他说‘陶范’时的发音,和《天工开物》里记录的长安冶铜匠口语完全吻合!”
掌声像炸雷般响起。
柳如烟站在角落,手指捏皱了演讲稿。
她望着镜中流转的光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苏宅见到的顾昭——那时他蹲在修复室地上拼瓷片,抬头时眼里全是碎瓷的光。
她扯了扯话筒线,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我宣布,云起拍卖将联合玉衡轩,成立‘灵映研究部’!我们会把这些古物的记忆整理成档案,让每一件文物都能……开口说话!”
张子昂的西装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望着台下举着手机拍摄的人群,听着此起彼伏的“活文物”“历史活了”的议论,突然抓起椅背上的外套。
“荒谬!”他吼得嗓子发哑,却没人看他。
他踉跄着往后台走,经过顾昭身边时,喉结动了动,最终只留下一句含混的“走着瞧”,便撞开安全门冲了出去。
后台监控室里,韩九爷捏着的紫砂壶“咔”地裂了道缝。
他盯着屏幕里顾昭被记者围住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他还在算计着怎么让玉衡轩关门,此刻却只能对着空气骂了句“小崽子”,把碎了的茶壶重重砸在桌上。
秦小姐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会场的喧嚣渐渐平息。
她望着顾昭被闪光灯包围的侧影,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在拍卖会上摔碎赝品的自己——原来有些光,总会穿透阴云。
“今天之后,‘活文物’不再是争议。”她举起话筒,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温度,“顾昭先生,我代表行业协会,正式邀请你加入专家委员会。”
顾昭站在展台前,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望着镜中最后一缕光影消散,想起师父失踪前那个雨夜——老人摸着他修复的玉镯说:“昭儿,古物不是死的,它们在等一个能听懂故事的人。”
“谢谢。”他对着秦小姐点头,又转向全场,“但我更希望,能和所有愿意倾听的人一起,让更多故事被听见。”
掌声如潮。
苏绾站在VIp席边缘,手指轻轻抚过颈间的玉坠——那是顾昭为她修复的家传之物,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她望着顾昭被人群簇拥的背影,嘴角终于扬起一点笑。
而顾昭摸着胸口那枚淡金色的灵契印记——自从激活点化能力后,它便一直隐在皮肤下,此刻却像被什么触动,轻轻颤了颤。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在喧嚣中听见心底的声音:这只是个开始。
会场的掌声还未平息,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闪了闪红光。
没人注意到,后台储物间的阴影里,一只沾着泥的手正缓缓按下手机发送键——
“目标已暴露,启动b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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