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推开门时，玉衡轩的木门发出吱呀轻响。
他抬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灵契印记仍在左胸下发烫，像块烧红的炭隔着衬衫烙着皮肤——那是方才在会议室当众提取镜中灵识时，与古物共鸣留下的后遗症。
工作台的台灯还亮着，三摞裹着绵纸的残损古物安静地躺在檀木案上。
最上面一摞的封条上盖着\"藏渊市博物馆\"的朱印，是今早王馆长亲自送来的待修文物。
顾昭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的铜锈，余光扫过最边缘那件裹着粗麻的器物——裂痕从麻布里透出来，像蛛网般爬满表面。
他指尖刚触到麻布，指腹突然一麻。
\"情感脉络？\"顾昭瞳孔微缩。
修复古物三年，他从未在残损至此的器物上感知到活的情绪。
寻常残器至多残留残灵碎片，可这道若有若无的脉络里，分明缠着一缕哀恸，像浸在雨里的旧帕子，潮得人心头发闷。
他迅速扯掉麻布。
褪色的朱漆下，隐约能辨出云雷纹的轮廓，器身断裂成七块，最大的碎片上还沾着半枚泥印——\"西工\"二字，西汉官营漆器作坊的标记。
\"西汉的？\"顾昭屏住呼吸，掌心覆上漆器。
点化之力顺着指尖涌进裂痕，眼前忽然泛起白光。
眩晕来得毫无征兆。
他踉跄一步扶住桌沿，再睁眼时，四周已不是熟悉的修复室。
霉味混着松脂香钻进鼻腔。
顾昭低头，见自己站在青石板上，头顶是用原木撑起的墓室穹顶。
正前方的漆棺前，跪着个穿素绢襦裙的女子。
她发间只插一支木簪，鬓角垂着的珠串随动作轻晃，映得眼眶里的泪水光点点：\"夫君既已先我而去，妾愿随行......\"
女子抬袖擦了擦漆器内侧，将它轻轻放进棺中。
顾昭这才看清，漆器腹部刻着极小的\"楚\"字——与史书中记载的\"楚氏漆器坊\"相符。
可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女子腰间的玉佩：螭虎衔环纹，与上个月在古籍里见过的\"江都王侧室许氏\"陪葬品图录分毫不差。
\"轰——\"
意识被猛地拽回现实。
顾昭额头抵着桌角，冷汗浸透了后颈的衬衫。
他抬头看向掌心的漆器，那些蛛网般的裂痕竟全不见了！
朱漆在台灯下泛着蜜色光泽，云雷纹里还嵌着极细的金箔，在他触碰过的地方流转着微光。
\"昭哥？\"
苏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顾昭抬头，见她和柳如烟抱着一摞档案袋站在那儿。
苏绾手里的档案纸被攥出褶皱，柳如烟的耳坠晃得厉害——这两人向来冷静，此刻连呼吸都急得发颤。
\"西汉平陵m17号墓的考古记录。\"苏绾将档案拍在桌上，抽出一张模糊的照片，\"墓志碑风化严重，但漆器出土位置......\"她指尖点在照片角落，\"和你方才说的棺内西侧吻合。\"
柳如烟翻出一张拓片：\"我们比对了楚氏漆器坊的年表，这只漆奁的制作时间在元狩三年——正是江都王刘非病逝那年。\"她忽然顿住，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史书记载刘非有位侧室许氏，因难产早逝，可所有陪葬记录里都没提过漆器。\"
顾昭的手指在漆奁的\"楚\"字上轻轻摩挲：\"那女子说'随行'，可能是自愿殉葬。
汉代虽禁人殉，但贵族暗行的例子......\"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沈主任提着公文包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王馆长说你修复了件西汉漆器？\"他绕过众人走到桌前，指尖悬在漆奁上方不敢触碰，\"这光泽......是自然包浆？\"
\"是点化后的灵性显化。\"顾昭将方才在意识里看到的场景复述一遍，末了翻开修复日志，\"我推测墓主是许氏，史书中遗漏的那位自愿殉情的侧室。\"
沈主任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老人的手劲大得惊人，指节因激动泛着青白：\"我正准备修订《文物修复条例》，你这个案例......\"他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疾书，\"活文物修复专项基金，就以你的名字命名！\"
众人正说着，后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
顾昭猛地转头。
暮色里，后窗的防盗网被撬出个豁口，三道黑影猫着腰钻进来，为首那人手里的匕首反射着冷光——目标直指桌上的漆奁！
\"小心！\"苏绾扑过来要护他，却被柳如烟拽到身后。
顾昭抄起桌上的镇纸砸向最近的黑影，却见那人侧身避开，伸手就要抓漆奁。
\"砰！\"
漆奁被撞得飞起来，在半空划出道弧线。
顾昭瞳孔骤缩，点化之力不受控地涌出。
他感知到那几道黑影身上缠着若有若无的阴煞——是灰袍客的人！
漆奁砸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昭冲过去时，只来得及接住即将落地的碎片。
他掌心的灵契印记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耳边响起苏绾的尖叫，和黑影们压低的咒骂：\"带走！
不管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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