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风灌进领口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哑僧的袈裟下摆扫过她手背,残玉贴着她手腕的温度突然变烫——那是顾昭消失前留在她掌心里的半块玉,此刻正透过皮肤往她血脉里钻着细痒。
\"他没完全消失。\"哑僧的声音像浸了松脂的木鱼,突然在她耳畔炸响。
苏绾猛地抬头,撞进老和尚深潭般的眼仁里,\"他的'灵脉'还连着现实。\"
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在苏绾脑子里裂开。
她想起顾昭修复古物时的模样,总爱用放大镜贴着玉面,说每道裂纹都是古物在说话;想起他教她辨认汝窑开片时,指腹抚过冰裂纹的专注,\"灵脉断了的古物,就像被抽走了魂\"。
原来他早就在教她,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断契名录!\"苏绾突然抓住哑僧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扣进粗麻布料里,\"那石碑上的名字在模糊对不对?
他在改契约!\"
山脚下传来灵控派弟子的呼喝,手电筒光束在残墙上扫出蛛网般的亮痕。
哑僧却没动,他低头看向苏绾掌心的残玉,青纹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那半块玉里锁着他的点化力。\"老和尚屈指轻叩玉面,\"他用古物灵性当锚,把自己钉在现世和魂匣之间。\"
千里之外的灵控派密室里,玄衣老者的茶盏\"啪\"地裂成两半。
他盯着石壁上的第九块石碑,方才清晰的\"顾昭\"二字正像被水浸过的墨,笔画边缘洇出模糊的毛边。
\"不可能!\"左侧黑袍执事猛地站直,腰间铜铃震得叮当响,\"断契仪式用的是千年玄铁匣,除非......\"
\"除非断契者自己不愿彻底消失。\"老者捻着白须笑了,指节叩在石桌上发出空洞回响,\"有意思,这小友竟能借古物灵性反噬契约。\"他抬眼看向密室最深处的青铜灯树,十二盏灯芯突然同时窜高三寸,映得石壁上的\"断契名录\"泛起诡谲的青雾,\"去北库取'照世镜'残片,那是当年他师父断契时的证物。\"老者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活要见人,死要见魂。\"
苏绾攥着残玉的手在发抖,她想起三天前顾昭蹲在玉衡轩后巷的样子。
那时他正用竹片挑着砖缝里的青苔,说\"这铺子底下埋着活契阵,是老辈修复师防着凶物反扑的后手\"。
她当时只当他说古物修复的趣闻,现在才明白,他说的每句话都像在给她留线索。
\"跟我来。\"哑僧突然拽着她往废墟深处走。
断梁下的青砖被老和尚踢开三块,露出底下刻着云雷纹的石砖。
苏绾将残玉对准石砖缝隙,青纹\"嗡\"地一声窜出来,像活了的蛇顺着砖缝游走。
整座废墟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微光,瓦砾下的陶片、碎瓷、朽木同时震颤,那是顾昭修复过的古物在回应。
\"他的意识还在影响现世。\"哑僧伸手接住一片飘起的瓷片,那是顾昭上周刚修好的汝窑笔洗残片,\"这些被他点化过的古物,都成了他的眼睛。\"
苏绾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望着脚下逐渐清晰的阵法纹路,想起顾昭常说\"古物有灵,修复师是它们的引路人\",原来他早就把自己也变成了\"古物\"——用点化力当灵脉,用修复过的器物当躯壳,在魂匣和现世之间卡了根楔子。
\"看。\"哑僧突然指向阵法中心。
一块被碎石压着的石板缓缓升起,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若要破局,先动北库。
\"北库?\"苏绾默念着,指尖已经摸向随身的皮质手札。
那是苏家世代相传的《灵物名录》,她翻到最后几页,瞳孔骤然收缩,\"照世镜残片!
当年顾昭师父断契时,灵控派用这面镜子照出了他的命魂。\"她抬头看向哑僧,眼底燃着一簇火,\"残片现在就锁在北郊灵控派仓库里。\"
山风卷着松针打在两人脸上,远处灵控派的火把已经烧到了山脚下。
哑僧摸出怀里的铜铃晃了晃,清越的铃声惊起一群夜鸦。\"子时三刻,月隐星沉。\"老和尚望向天边将圆未圆的月亮,\"他们的守夜人换班,是动手的好时候。\"
苏绾低头整理袖中短刃,金属刮过布料的沙沙声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顾昭消失前眼里的光突然浮现在她眼前——不是绝望,是像修复古物时那样,胸有成竹的笃定。
原来他早就算好了,就算被封进魂匣,也要用这些被他点化过的古物,在黑暗里给自己凿出一条路。
当两人转过废墟后墙时,身后突然传来细碎的脆响。
苏绾回头,只见方才嵌着残玉的青砖上,那半块玉正缓缓旋转。
月光透过玉身,在地上投出一道模糊的人影——是顾昭的轮廓,眼尾那颗小痣在青纹里若隐若现。
他的嘴动了动,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苏绾看懂了他的口型:
\"等我。\"
山脚下传来灵控派弟子的吆喝:\"那两个守灵人往北山去了!\"哑僧拽着苏绾钻进灌木丛,他袈裟下的血玉念珠突然发烫,每颗珠子上的云雷纹都泛起微光。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灵控派北库的铁门上,锁头正随着月光偏移,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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