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掠过顾昭后颈时，他正盯着谷口那截断碑。\"天工阁\"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暗金，像被岁月磨旧的铜镜，却在他靠近时突然泛起细密的光纹——与他掌心灵脉跳动的频率完全吻合。
\"到了。\"哑僧的铜铃在掌心转了个圈，发出清越的颤音。
他的布鞋碾过碎石，走在最前，僧袍下摆沾了层薄灰。
顾昭注意到他叩门环的手指在发抖——这个总像块老树根般沉稳的人，此刻指节泛着青白。
\"咔嗒。\"门环与石质碰撞的脆响惊起几只夜枭。
顾昭下意识护住身侧的苏绾，却见她垂着的手正攥着半块染血的镜片，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红梅花。\"我没事。\"她抬头时睫毛轻颤，眼底映着石门缓缓开启的缝隙，\"里面有松烟墨的味道，是古籍的气息。\"
石殿内的尘埃被穿堂风卷起，在月光里跳着金粉似的舞。
顾昭刚跨进门槛，后颈的汗毛突然倒竖——不是危险的预警，而是某种血脉里的热流在翻涌。
他伸手触碰最近的修复台，指尖刚碰到斑驳的檀木，掌心跳动的灵脉突然炸开细亮的光网。
\"昭昭，看这里。\"苏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颤。
她半蹲在古籍架前，指尖抚过一本封皮脱落的旧书，\"《天工断契录》......顾昭，你听。\"她翻开泛黄的纸页，念出一行蝇头小楷：\"通灵复生术，非为控器，实为续史。
古物有灵，则匠人之心不灭；匠人之心不灭，则文明之火不熄。\"
顾昭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在修复室的煤油灯下说：\"昭昭，修的不是玉，是人心。\"此刻石殿里浮动的尘埃都像有了重量，压得他眼眶发热。\"所以灵控派要抹除这段历史。\"苏绾的指甲掐进书页边缘，\"他们偷了复生术，却把它变成操控古物的邪术，还把责任推给'凶物'......\"
\"嗡——\"
顾昭的手背突然泛起灼痛。
他低头，看见自己触碰的修复台正顺着指痕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暗黄色的光雾从裂缝中涌出，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影子穿着褪色的月白葛衣，腰间挂着与顾昭银匣相似的玉牌，开口时声音像古玉相击：\"若器无灵，则史无根；若人失忆，则国不存。
此术非秘技，乃文明之火种。\"
苏绾猛地站起，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是初代活文物修复师！
顾昭，他的声音......和你补玉时玉灵说话的频率一样！\"
哑僧不知何时站到了密室门口，铜铃垂在身侧轻晃：\"里面有碑拓。\"他的声音比往常更沉，\"带封条的檀木箱，在最里面的青石柱下。\"
顾昭弯腰掀开木箱上的红绸时，封条上的朱砂突然渗出血色。
他动作顿了顿，抬头与苏绾对视——她点头，指节抵在腰间的匕首柄上。
箱盖打开的瞬间，陈腐的纸香混着松脂味扑面而来。
拓片展开时，顾昭的呼吸几乎停滞：\"初代誓约碑......禁止篡改历史、禁止操控灵性、禁止私设封印......\"他指尖划过最后一行字，\"灵控派的人，把这三条全刻进自己骨血里当反骨了。\"
\"咚、咚、咚——\"
脚步声像擂在人心上的鼓。
哑僧突然掐住自己的念珠，血玉表面腾起青烟：\"至少三十人，带了破灵钉。\"他转身时僧袍带起一阵风，吹得拓片哗哗作响，\"静灵波早散了，他们追着你们的灵脉来的。\"
苏绾立刻将拓片和《天工断契录》塞进随身的皮质公文包，动作快得像捕猎的鹰：\"能拖延吗？\"
\"拖延？\"顾昭突然笑了，眼尾的泪痣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他摸向腰间的银匣，那是师父留下的唯一遗物，此刻正贴着他的皮肤发烫，\"他们来得正好。\"他将银匣按在胸口，声音轻得像对谁说话，\"师父，我快到你当初站的地方了。\"
殿外的脚步声骤然变密。
顾昭能听见铁器碰撞的脆响——是灵控派惯用的破灵钉，专门用来摧毁有灵性的古物。
他抬头看向苏绾，她正将公文包护在怀里，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光；再看哑僧，铜铃在掌心转成一团金光，僧衣下的肌肉绷得像拉紧的弓弦。
\"让他们看看。\"顾昭伸手按住修复台上的灵脉光网，光网突然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脖颈，在他眼底凝成两簇小太阳，\"什么才是真正的断契。\"
千里之外，灵控派总部的地下密室里，刻着九道凹槽的誓约碑突然发出裂帛般的轰鸣。
最末一道凹槽里，\"顾昭\"两个字正在疯狂扭曲，像被谁用刀刻进石头里，又被另一只手拼命抹除。
\"第九继承者......\"碑前跪着的灰袍老者猛地抬头，额角青筋暴起，\"他找到了天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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