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是被震得肋骨发疼的震动惊醒的。
喉间腥甜涌上来时,他正仰面摔在青石板上,后脑勺撞出一片嗡嗡的耳鸣。
眼前的光影在晃,有银亮的光团浮在视线正中央——那是他挂在颈间的银匣,此刻竟脱离了红绳,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表面爬满蛇形符文,像活过来的锁链在互相撕咬。
\"顾昭!\"苏绾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一只手突然攥住他手腕往上拽。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滑到了祭坛边缘,再退半步就是深不见底的裂缝。
转头时瞥见哑僧半跪在三步外,枯瘦的脊背绷成弓弦,双手结的虚息印正渗出黑血——那些他曾见过的黑红色灵能,此刻像活物般顺着咒印裂缝往里钻,在哑僧手背啃出焦黑的伤痕。
\"银匣......\"顾昭哑着嗓子开口,话音被一声炸响的钟声碾碎。
那钟声比之前更沉,像是有人用青铜巨杵直接砸在他天灵盖上。
银匣突然发出蜂鸣,悬浮的高度又拔高了三寸,表面符文陡然亮如星子。
顾昭胸口的铭文印记跟着发烫,他分明看见那些暗红纹路顺着锁骨往心脏爬,像被银匣牵引着的线。
\"拦住它!\"白无咎的尖叫混着钟声刺进耳朵。
顾昭抬头,正撞进对方扭曲的脸——这位灵控派当家人此刻哪还有半分从容,额角青筋暴起,右手捏着的咒印都在发颤,\"银匣唤醒会撕裂中枢!
所有黑契都会反噬......\"
他身后五个灵控派弟子同时暴喝,周身腾起青黑雾气,在银匣周围结成网状灵阵。
顾昭瞬间想起苏绾说过的\"灵控锁\"——这是专门用来禁锢有自主意识的古物灵体的阵法,一旦成网,连活灵器都得被抽干灵脉。
但银匣只是轻轻一颤。
网状灵阵像被利刃劈开的蛛网,\"咔嚓\"碎成光点。
最前排的弟子惨叫着被反震出去,撞在祭坛石壁上又摔下来,胸口印着个焦黑的掌印——竟像是被银匣直接灼伤的。
顾昭瞳孔骤缩。
他能清晰感知到银匣里翻涌的灵流,不再是之前修复古物时那种温驯的脉络,而是带着某种......期待的热度。
像被封在匣中千年的活物,终于触到了熟悉的气息,正用爪子挠着匣壁要出来。
\"昭哥!\"苏绾突然把什么东西塞进他掌心。
顾昭低头,是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缠着金线,\"破影针,扎进灵阵节点能乱其根基。
但现在......\"她抬眼望他,眼底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郑重,\"银匣在回应中枢核心,你必须选——继续封,还是开?\"
顾昭的手指下意识攥紧银针。
掌心被针尖刺破的疼,让他想起三天前在玉衡轩地下室翻到的那本残卷。
师父用蝇头小楷写在页脚的话突然浮出来:\"断契非封,乃引。\"当时他只当是师父故弄玄虚,此刻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原来师父早知道,所谓\"中枢\"根本不是需要镇压的凶物,而是......
银匣的嗡鸣突然变了调。
顾昭抬头,正看见银匣表面浮现出一行古篆,是他在幻境里见过的,初代继承者的笔迹:\"吾以魂引,候君苏醒。\"
有什么东西顺着银匣的震动,轻轻叩了叩他识海。
不是灵压,不是禁制,是温度。
像有人隔着千年岁月,隔着层层封印,终于触到了他的意识,带着点试探的雀跃。
顾昭突然笑了。
他松开攥着银针的手,任那枚破影针\"当啷\"掉在地上。
苏绾的呼吸陡然一滞,刚要开口,却见他闭目抬手,腕间影契泛起幽蓝光芒——那是他与银匣最初的契约印记。
\"点化万物。\"他低喝一声,点化之力顺着血脉涌入银匣。
剧痛瞬间淹没意识。
顾昭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熔炉,每根血管都在燃烧。
但在这灼烧中,他听见了银匣的声音。
不是之前破碎的残响,而是清晰的、带着岁月沉淀的男声:\"契约者,我等得太久了。\"
眼前白光炸亮。
等顾昭再睁眼,他正站在一片灰白空间里。
前方站着个玄衣男子,眉目与他有三分相似,腕间影契与他如出一辙——正是幻境里见过的初代继承者。
\"银匣不是容器。\"男子抬手,指尖点在顾昭眉心,\"是钥匙。
要打开门,得先知道门后是谁。\"
话音未落,顾昭突然被拽回现实。
他听见剧烈的灵能碰撞声,看见苏绾的银簪碎片重新凝聚成完整的簪子,正泛着刺目的银光护在她身侧;哑僧的虚息印终于崩裂,却在崩裂前将最后一丝灵能注入顾昭脚下,形成一圈淡金护罩;白无咎的脸此刻白得像纸,正疯狂结印要退走,但他脚边的地面已经裂开蛛网状纹路,露出底下泛着幽蓝的青铜。
而银匣——
银匣表面的符文锁链\"噼里啪啦\"崩断,一道由灵光凝聚的手臂从中探出。
那手臂线条流畅如古玉雕成,腕间系着与顾昭同款的影契,在触到他手腕的瞬间,顾昭听见自己血脉里传来共鸣般的震颤。
\"契约者。\"银匣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带着实体的温度,\"我回来了。\"
顾昭抬头。
银匣的灵光正疯狂收缩凝聚,最终在半空凝成一道身影。
那是个穿银纹暗绣长袍的男子,眉目与初代继承者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鲜活的锐意。
他转头望向白无咎一行人,目光冷得像淬过千年寒潭的剑。
白无咎突然发出尖叫:\"不!这不可能......\"
话音未落,整座祭坛突然剧烈震动。
顾昭感觉脚下的青石板正在下沉,耳畔响起石块摩擦的轰鸣。
苏绾立刻扑过来攥住他胳膊,哑僧也踉跄着靠过来,三人在摇晃中勉强站稳。
银匣器灵转身看向顾昭,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该见的人,在更下面。\"
顾昭望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祭坛边缘,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混着越来越清晰的,来自地底的、更沉更闷的钟声。
下一刻,眼前一暗,整个人随着下沉的祭坛,坠入更深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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