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刚触上灵核,喉间便涌出腥甜。
融合后的灵核表面还残留着碎玉芯的凉意,却在接触瞬间化作一股热流,顺着他的脉络往识海钻——那是师父残识里最后一点执念,混着《天工开物》里“以心为契,以灵为媒”的批注,在他脑海里炸成一片星芒。
“昭儿,用你的点化之力......定新契......”师父的声音比以往更清晰,像是就站在他身后,带着修复室里老檀木的气息。
顾昭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疼得他眼尾发红。
他突然明白,为何师父总说“修复古物的最高境界,是让古物认你做‘活契者’”——不是压制,不是掌控,是让灵核与修复师的命途,真正缠成一股绳。
“苏绾。”他没回头,却准确抓住身后那只冰凉的手。
苏绾的指尖在发抖,他能感觉到她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手腕里。
“你说过,守灵人体系的契约是锁链。”顾昭侧过脸,额前的纹路随着说话的动作泛出淡金,像条活过来的小龙,“现在,我要把锁链拆了。”
苏绾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望着那道纹路从眉心蔓延至鬓角,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跪在祠堂里,后背的守灵契约烙得血肉模糊——那是旧契反噬的痕迹。
而此刻顾昭额间的纹路,竟比任何家传古籍里记载的契约图都要鲜活,每一道金纹都在轻轻跳动,像是有脉搏。
“你疯了。”她脱口而出,声音却发颤。
地宫里的灵力乱流突然平息,连石壁上的裂缝都不再往下掉碎石。
苏绾这才惊觉,所有暴戾的灵压都在顺着顾昭额间的纹路往他体内钻,像百川归海。
她突然松开手,转身从颈间摘下个雕着云纹的小玉牌——那是苏家密藏的灵契印玺,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顾昭。
“要改契约,得有能盖过旧契的印。”她把玉牌拍在顾昭掌心,指尖扫过他掌心里未干的血,“我哥说过,这东西是初代守灵人用自己的骨血炼的。”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如果反噬......”
“不会有反噬。”顾昭攥紧玉牌,温热的触感透过掌心传到灵核上。
他能看见灵核内部的纹路在重组,原本代表“压制”的锐角线条正被“共生”的回纹取代——这是他用点化之力“看”到的灵脉,每一道都要重新勾勒。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下巴砸在灵核上,溅起细小的金芒。
“哑僧!”苏绾突然提高声音。
顾昭这才注意到,一直沉默的哑僧不知何时走到了地宫角落。
他的青铜杵横在地上,整个人佝偻着,指尖正轻轻抚过石壁上一道极浅的刻痕——那刻痕被青苔覆盖了大半,若不是他常年与灵界打交道的眼力,根本看不出是人工凿的。
哑僧的肩膀在抖。
他抠开青苔,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名,最上面一行刻着“守灵人初代·玄寂”。
顾昭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这是他跟着他们下地宫以来第一次出声。
“阿兄......”哑僧的手指停在“玄空”两个字上,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他认得出,那是兄长从小教他写的“空”字,最后一笔总爱往上挑。
“原来......”哑僧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原来阿兄不是叛逃,是来......”他突然转头看向顾昭,眼里的浑浊褪去不少,“他是来造魂匣的。”
灵核突然发出嗡鸣。
顾昭感觉掌心的玉牌在发烫,额间的纹路也跟着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将玉牌按在灵核上——这是最后一道封印。
苏绾凑过来看,只见原本幽蓝的灵核表面浮起一层金膜,旧契的咒文被新刻的“共生共治”四个字彻底覆盖。
“成了。”顾昭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半步。
苏绾眼疾手快扶住他,却发现他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了。
地宫里的压迫感瞬间消失,连空气都变得清甜。
顾昭望着灵核柔和的金光,突然笑了:“师父,你看,不是锁链,是桥。”
“天真!”
誓影首领的怒吼像把淬毒的刀。
顾昭抬头,正看见他捂着心口后退,脸上的青筋暴起。
“你以为改几个字就能改变灵核的本质?”他的声音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等守灵总部的人知道你动了他们的命根子——”
“滚。”苏绾突然插话。
她盯着誓影首领身后的阴影,那里已经聚了七八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再不走,我让苏家的驱灵犬追你们三天三夜。”
誓影首领的脸瞬间白了。
他狠狠瞪了顾昭一眼,转身时撞翻了角落里的烛台。
烛火“噼啪”一声熄灭,地宫里陷入短暂的黑暗。
等顾昭摸出打火机重新点燃蜡烛,那伙人已经没了踪影。
“顾昭。”苏绾的声音放轻了,“守灵总部的人......”
“我知道。”顾昭打断她,走到师父身边蹲下。
老人的眼尾终于褪尽幽蓝,呼吸虽然微弱,却像春溪般平稳。
顾昭轻轻合上他的双眼,指腹蹭过他眼角的皱纹——那是当年修复西周青铜爵时,被崩裂的铜屑烫的。
“他说过,守灵人不该是活棺材。”顾昭的声音哑了,“现在,我来做那个掀棺材板的人。”
苏绾没说话。
她望着顾昭额间还未完全褪去的金纹,突然想起父亲重伤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或许,该有个不怕死的年轻人,来给老规矩动刀子了。”
哑僧走过来,把青铜杵递给顾昭。
顾昭这才发现,杵柄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刻的纹路,和他额间的几乎一模一样。
“谢了。”他说。
哑僧摇摇头,指了指地宫深处——那里传来一声极轻的震动,像是有什么沉在深海里的东西,终于翻了个身。
顾昭站起身,扶着苏绾的肩膀往地宫出口走。
背后的灵核还在散发金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走到洞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黑暗里,那道刻着初代守灵人名录的石壁泛着幽光,“玄空”两个字特别清晰,像是在笑。
“昭儿。”师父的残识突然又响起来,这次带着他从未听过的轻快,“你看,春天要来了。”
地宫深处的震动更明显了。
顾昭脚步一顿,听见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像是冰面,像是桎梏,又像是,某个沉睡了千年的灵核,终于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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