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神殿坍塌的穹顶时,顾昭正蹲在瓦砾堆里捡修复刀。
刀刃上沾着星点石屑,在他掌心投下细碎的阴影。
苏绾的影子从背后罩过来,他听见她低低的叹息,混着风里残留的灵脉震颤声。
该走了。她伸手拉他,指尖触到他掌心时突然顿住——那里有团极淡的青焰,正顺着他的掌纹游走,像条贪欢的小蛇。
顾昭不动声色地蜷起手指,青焰便地钻进皮肤下,只剩一点温热的余韵。
藏渊市的霓虹在三日后重新漫进玉衡轩的木窗。
顾昭站在落满晨露的招牌下,看玉衡轩三个字在雾气里晕开,像师父当年蘸着茶渍写的草稿。
他推门时,门框发出熟悉的声,工作台积着薄灰,修复灯的罩子歪向一侧——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顾师傅?
老妇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裹着藏青棉衫,袖口沾着靛蓝染渍,手里攥着块红布包。
顾昭转身时,闻到了极淡的沉水香,混着旧棉布的气息。
我姓陈,住后巷染坊。老妇人把红布摊在桌上,露出半块暗黄的玉佩,祖上说这是汉代的龙纹佩,传给守灵人的。
前儿夜里摔碎了,想请您修。
顾昭的指尖刚触到玉面,掌心便灼痛起来。
那缕青焰突然破肤而出,在玉佩上方凝成细小的漩涡。
他瞳孔微缩——玉身的裂痕里,竟浮出淡金色的灵脉,像活物般纠缠蠕动,和他修复过的所有古物都不一样。
顾昭?
苏绾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她抱着一摞拍卖图录,发梢还沾着拍卖行的冷气。
顾昭慌忙收了青焰,却见她目光牢牢锁在玉佩上,眉峰微挑:这玉的灵脉......不对。
老妇人被吓了一跳,红布地裹住玉佩:姑娘眼神儿尖,我这就......
陈奶奶别急。顾昭按住她的手,笑得温和,苏小姐是云起拍卖的首席,见多识广。
您这玉佩确实有些特别,我得仔细看看。
老妇人走后,苏绾地合上木门。
她解下羊绒围巾甩在椅背上,指尖敲着工作台:从神殿回来你就不对劲。她突然伸手拽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肤,刚才那团火——是誓核的残灵?
顾昭僵了一瞬。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暗色,想起三日前在神殿外,她攥着匕首说我陪你时,指节也是这样泛白。
他摸出贴身的玉髓,青焰在透明石体内跃动,像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誓核崩解时,这缕灵源火缠上了我。他喉结滚动,我不知道怎么控制,怕......
怕拖累我?苏绾松开手,转身时发尾扫过他手背,顾昭,你忘了三年前是谁蹲在你修复室门口,等你修好那只缺耳瓷鹿?她突然抓起桌上的玉佩,这玉的灵脉是灵界引路人的标记,和我爷爷笔记里的描述一模一样。她指着玉身一道极细的裂痕,这里被截断了——有人不想让它连通灵界通道。
城南旧籍坊的青石板路泛着潮气。
顾昭走在前头,听着身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苏绾的手始终搭在腰间,那里别着她常用的鎏金匕首。
转过第三道巷口时,他突然拽着她闪进茶棚,指着斜对角穿灰布衫的男人:从拍卖行跟到染坊,现在又跟到这儿。
苏绾眯起眼。
男人正低头翻旧书,腕间露出半截红绳,上面系着枚铜牌——字刻痕深到几乎要穿透铜面。
陆渊余党。她的声音冷下来,三年前他们劫过守灵人的魂匣。
顾昭摸出修复刀,在掌心画了道灵纹。
青焰顺着刀身窜起,在砖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果不其然,灰衣人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他们时瞳孔骤缩。
他转身要跑,顾昭指尖轻弹,灵纹地炸开,青砖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将男人的脚腕死死缠住。
说,谁派你来的?苏绾的匕首抵住男人咽喉,刀刃泛着幽蓝寒光。
男人突然咧嘴笑了,血沫从齿缝里涌出来:灵引器现世......陆爷说......话音未落,他脖颈青筋暴起,竟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玉衡轩的修复灯在深夜里亮得发白。
顾昭解下围裙,指腹抚过玉佩的裂痕。
青焰在他掌心凝成细流,顺着玉纹缓缓游走。
他闭眼前最后一眼,看见苏绾趴在工作台上打盹,围巾滑到地上,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灵脉在黑暗中舒展。
顾昭感觉自己掉进了一片星河,每颗星子都是古物的轻语。
有青铜鼎的嗡鸣,有瓷枕的叹息,还有——
持我者,引魂归。
低沉的男声在耳畔炸响。
顾昭猛地睁眼,看见一道玄色身影立在玉佩上方。
那人眉目模糊,却握着个泛着幽光的匣子,匣身刻满他从未见过的符文。
他想伸手触碰,虚影却地消散,只剩玉佩在掌心发烫。
裂痕不见了。
龙纹佩泛着温润的光,像浸在晨雾里的羊脂。
顾昭长出一口气,正要叫醒苏绾,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你还记得我吗?
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猛地抬头,修复灯的光晕里空无一人。
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吹得玉佩轻轻晃动,龙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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