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沧澜宗的青石板阶时,苏寒的呼吸突然停滞。
他望着前方那个系着靛青围裙的妇人——她正踮脚整理老槐树上晾晒的药草,发间银簪在晨光里泛着暖光,分明是他十二岁那年冬日,被杂役长老罚去晒药时,偷偷跑下山给生病的他送姜茶的母亲。
\"阿寒。\"妇人转过脸,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温和的笑,\"又偷懒躲在树后?
今日要晒的百部草可还没搬完。\"
苏寒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闻到风里飘来的艾草香,和记忆里母亲衣襟上的味道分毫不差;能看见她围裙上那道淡褐色的茶渍,那是他十岁时打翻药碗留下的痕迹。
有滚烫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他喉咙发紧,几乎要应一声\"娘\",却被一道冷冽的力道拽得踉跄。
\"幻象。\"姬九黎的指尖掐住他手腕,玄色广袖扫过他手背,\"审判之门的核心是人心执念,你母亲早逝于三年前的兽潮,不可能站在这里。\"
苏寒浑身一震。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此刻这双手没有茧,指节细瘦如竹,分明是十二岁杂役弟子的模样。
再抬头时,母亲已提着竹篮往山门里走,裙角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像极了当年催他干活的模样。
\"师兄!\"
少年的呼唤从另一侧传来。
林无涯的剑胚突然在苏寒腰间发烫,他转头便见一个穿灰布短打的小杂役跑过来,仰着张圆乎乎的脸:\"师兄昨日说要教我练剑,可不能赖皮!\"
林无涯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小杂役是他在沧澜宗当外门弟子时带过的徒弟,早在十年前的宗门大比中被火蟒兽撕成了碎片。
他下意识抬起手,却在触及少年发顶时顿住——掌心没有温度,少年的身影在他指尖泛起水纹。
\"别碰。\"苏寒突然出声,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剑刃,\"碰了就会陷进去。\"他想起镜我最后那句话,喉结滚动,\"这幻境会吞噬我们的记忆,用最渴望的东西当诱饵。\"
姬九黎的本命剑\"御星辰\"不知何时已出鞘,剑身流转的星光在三人周围织成屏障。
她望着苏寒发白的唇角,又瞥向林无涯紧绷的肩背,指尖在剑柄上叩了两下:\"三息后场景会变,做好准备。\"
话音未落,晨雾突然翻涌如沸。
老槐树的枝桠扭曲成漆黑的锁链,青苔在石阶上疯长成荆棘,苏寒眼前的景象像被揉皱的绢帛般裂开——再睁眼时,他们已站在太初圣庭的金銮殿内。
白玉阶下,苏寒被锁在九根玄铁铸的囚笼里。
他的左肩插着半截断剑,鲜血顺着锁链滴落,在汉白玉地面溅出暗红的花。
而龙椅上,姬九黎正垂眸拨弄着腰间的玉牌,玄色凤袍上金线绣的百鸟朝凤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你终究还是选择了权力。\"苏寒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囚笼里传来,带着破碎的哽咽。
龙椅上的姬九黎抬眼,眼底没有半分温度:\"若非为了大局,我怎会如此?\"她指尖轻点,囚笼突然爆出刺目的金光,苏寒的\"替身\"在光芒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你若早肯交出荒古圣体的秘密,何至于此?\"
\"住口!\"真正的苏寒攥紧破劫剑胚,剑胚在他掌心灼烧出红痕。
他望着龙椅上那个陌生的姬九黎,喉间泛起腥甜——这幻象太逼真,逼真到他几乎要相信,那个曾为他挡下玉牒碎片的女子,真的会为了天道法则将他献祭。
\"这是你内心的恐惧。\"姬九黎突然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她望着龙椅上的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怕我会被圣庭的责任压垮,怕我们的共生枷锁终会变成背叛的枷锁。\"
话音刚落,金銮殿的穹顶轰然碎裂。
无数银色符文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像活物般在空气中扭曲纠缠,露出下方灰蒙蒙的虚空。
林无涯挥剑劈开一道扑来的符文,剑鸣声里带着森然寒意:\"有东西在推动这些幻象,它们在试探我们的道心。\"
\"那便破了它。\"苏寒抹去嘴角的血,荒古天命纹在右手背泛起微光。
他望着漫天符文,忽然笑了,\"我苏寒的道心,从不是靠别人的善意养着的。\"
三人脚下的虚空突然翻涌。
等他们稳住身形,周围已变成一片血色荒原。
数十道身影从血雾中走出——那是被苏寒斩于剑下的魔修、被姬九黎以星剑刺穿的暗卫、被林无涯以剑灵震慑的叛宗弟子。
他们的伤口还在淌血,眼中却燃着诡异的幽蓝火焰。
\"影侍。\"姬九黎的御星辰剑发出清啸,\"审判之门在抽取我们的因果线,用败者的执念具现敌兵。\"
林无涯的剑胚突然剧烈震颤。
他低头,只见剑身浮现一行血字:\"下一个吞噬者:姬九黎\"。
噬主预警的灼烧感从掌心窜到心口,他想起苏寒说过,破劫剑胚每吞噬至亲前都会发出警告,而这次...他望着正在挥剑斩开影侍的姬九黎,喉结滚动。
\"无涯!\"苏寒的断喝惊醒了他。
林无涯抬头,正见一道影侍的匕首刺向姬九黎后心。
他想也不想地横剑挡在她身前,剑胚在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那是他强行切换了枪类形态,枪尖穿透影侍胸膛的刹那,血字突然淡了几分。
\"反噬被压制了?\"苏寒注意到林无涯发白的脸色,荒古天命纹的金光在两人间流转,\"枪类形态主破杀,能切断因果线?\"
\"别分心!\"姬九黎的星剑划出银弧,将三个影侍同时钉在地上,\"这些影侍在吸收我们的灵力,必须速战速决!\"
三人背靠背作战时,荒原的尽头突然升起一道青光。
那青光越来越亮,最终凝聚成一座青铜石碑,上面刻着八个古篆:\"唯有承认过去,方可改写未来\"。
苏寒的荒古天命纹突然发烫。
他望着石碑,脑海里闪过镜我说的\"审判之门会吞噬一切\",又想起碎片炸裂时看见的混沌与秩序光带——或许这石碑,就是破解幻象的钥匙。
\"我去。\"他按住姬九黎欲拦的手,\"天命纹能识破本源,这石碑...和我有关。\"
指尖触及石碑的刹那,苏寒的意识被拽入黑暗。
记忆像被暴雨冲开的泥层,露出最深处的真相:他看见自己穿着玄色剑袍,怀中抱着浑身是血的姬九黎;看见自己挥剑劈开鸿蒙,将她封印在混沌与秩序的交界处;听见自己说\"九黎,等我重铸纪元,便来接你\"。
\"原来...是我亲手封印了你。\"苏寒的声音在虚空中颤抖。
他望着记忆里自己眼中的决绝,终于明白为何姬九黎总说\"今生身份倒置\"——原来前世他是执剑者,她是被封印的天道化身;今生他是觉醒者,她成了需要被救赎的\"天玄女帝\"。
石碑突然发出轰鸣。
无数碎片炸向四方,在虚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虚影。
那虚影有三张面孔,分别是苏寒的冷峻、姬九黎的冷傲、林无涯的肃然,声音却像金属摩擦般刺耳:\"你们已被判定为'不可控变量',执行清除。\"
法则在轰鸣中重置。
苏寒感觉体内的鸿蒙之气被抽离,姬九黎的星剑失去了光泽,林无涯的剑胚在反噬中冒出黑烟。
虚影抬起手,一道青色光刃劈下,空气里响起撕裂绸缎般的声响。
\"阿寒!\"姬九黎扑过来,用身体护住他。
她后背的玄色凤袍被光刃撕开,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苏寒能感觉到共生枷锁传来的剧痛,却在此时听见她体内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是某种封印松动的轻响。
\"原来...这才是终点。\"
一道不属于姬九黎的声音在苏寒耳边响起。
那声音清冽如霜,带着千年岁月沉淀的沧桑,却又藏着几分欣慰的释然。
他抬头,正见姬九黎的瞳孔里闪过一缕金光,像极了鸿蒙之气最纯粹的模样。
光刃即将落下的刹那,苏寒握紧了破劫剑胚。
剑胚在他掌心发烫,似乎在回应某种更古老的召唤。
而姬九黎体内的金光越来越盛,仿佛要冲破这具承载了太多因果的躯体。
审判之门的核心,终于露出了它真正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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