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那抹代表苏菲与可能援军的绿色信号弹余晖,如同被无形巨手掐灭的微弱烛火,彻底消散在铅灰色的、弥漫着硝烟与死亡气息的天幕中。
它所带来的一丝渺茫希望,也随着这光芒的逝去而迅速冷却,沉甸甸地压在池小橙的心头。
哈尔脸上那混合着冰冷嘲讽与更深沉情绪的表情,在绿光消失后似乎也迅速隐没于他惯有的、难以捉摸的面具之下。
他只最后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脏紧缩,随即他便转身,不再看她,步履略显滞重却依旧挺拔地走向城堡那破损不堪的大门方向,将一地狼藉和茫然的她留在身后。
他那句“你的救世主……来了”的讥讽,还冰冷地萦绕在耳畔,与他方才那个隐秘的、调开追兵的手势形成尖锐的矛盾,在她脑海里反复撕扯,让她无法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呜哇——哇——”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刺耳的婴儿啼哭声,猛地刺破了战场上相对短暂的寂静,将池小橙从纷乱的思绪中强行拽出。
哭声来自城堡底层一个临时充当产房的狭窄储藏室附近。池小橙的心猛地一揪,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踉跄奔去。
越靠近,空气中的气味越发浓重复杂。血腥味、汗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挣扎时散发出的浓烈气息,混合着草药和消毒剂的微弱味道,共同构成了一幅关于新生命降临的、却充满战地残酷色彩的画卷。
门口围着几个面色惶然的女人,见到池小橙跑来,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缝隙。
池小橙挤了进去。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摇曳的油灯提供着微不足道的光明。
地上铺着简陋的毯子,那位名叫艾琳娜的孕妇正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如纸,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上,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一位年纪稍长、同样面带疲惫和绝望的妇人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手上沾满了鲜血。
而在艾琳娜的双腿间,一个瘦小的、浑身沾满血污和胎脂的婴儿正在声嘶力竭地啼哭着,小小的身躯因为寒冷和不适而剧烈颤抖着。
他的脐带还连接着母亲,但母亲的生命气息却在肉眼可见地飞速流逝。
“艾琳娜……坚持住……”池小橙扑跪到孕妇身边,颤抖着握住她冰冷的手。
那手无力而冰凉,仿佛最后一点温度也正在被抽离。
艾琳娜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池小橙脸上。
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孩子……求…………”
后面的话再也无力说出,但那眼中迸发出的最后一点强烈的、属于母亲的祈求光芒,却清晰地传递给了池小橙。
池小橙感到艾琳娜的手在她掌心最后轻微地动了一下,随即彻底软了下去。
那双望着她的眼睛里的光彩,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迅速黯淡、凝固,最终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
她……走了。在给予孩子生命的同时,燃尽了自己。
产婆默默地流着泪,开始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擦拭婴儿的身体,并处理脐带。
婴儿似乎感知到了永恒的离别,哭声变得更加响亮和凄厉,在这狭小压抑的空间里反复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池小橙僵在原地,依旧保持着握住艾琳娜那只已然失去所有温度和力量的手的姿势。
她看着那逐渐僵冷的苍白面容,再看看那个拼命啼哭、对降临的世界和自身的命运一无所知的新生儿。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令人窒息的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猛地从她胸腔深处爆发出来。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世界要如此残酷?凭什么要有这场该死的战争?凭什么要由某些人——比如萨利曼,比如那些高高在上发动战争的疯子——来决定谁生谁死?
凭什么像艾琳娜这样只想平静生活、孕育生命的人,要落得如此下场?而那个刚刚失去母亲、未来一片混沌的孩子,他又做错了什么?!
这愤怒来得如此猛烈,几乎烧毁了她的理智。
她猛地甩开艾琳娜已经冰冷的手,霍地站起身,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摇晃。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悲戚而麻木的面孔,扫过这阴暗压抑的避难所,仿佛要穿透墙壁,直视那外面一切不公和残酷的源头。
“凭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嘶哑变形,甚至带上了几分尖锐,
“他们凭什么决定谁能活?!谁该死?!我们做错了什么?!艾琳娜做错了什么?!这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她的质问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撞击着墙壁,却得不到任何回答,只有婴儿更加响亮的啼哭如同背景音般讽刺地应和着。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
哈尔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静静地站在门口。他似乎是循着哭声和她的爆发而来的。
他脸上的表情晦暗难明,先前那点复杂的情绪似乎已被更深沉的什么东西所覆盖。
他那双异色的瞳孔——一只深邃的绿,一只蒙着灰翳——落在情绪彻底失控的池小橙身上,又扫过地上已然失去生命的艾琳娜和那个啼哭的婴儿。
池小橙猛地转向他,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悲愤和质疑,仿佛他此刻就代表了那一切不公的裁决者。
就在她几乎要对着他也吼出那句“凭什么”之时——
哈尔突然动了。
他一步跨到她面前,没有任何预兆地伸出手,温热而略带粗糙的掌心猛地覆盖住了她的双眼,隔绝了她的视线,将她从那极度刺激的画面和情绪旋涡中强行剥离。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池小橙瞬间失声,所有的质问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那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颤抖。
然后,他低沉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响起,那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讥诮、慵懒或冰冷,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斩钉截铁的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婴儿的啼哭和她自己内心的风暴:
“就凭我想让你活。”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所有愤怒和质疑的核心,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扭曲的、沉重的保护意味。
池小橙浑身一僵。
紧接着,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决堤般从她被遮盖的双眼中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的掌心。
那泪水灼热得惊人,仿佛带着她所有的悲痛、愤怒、无助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哈尔覆盖在她眼上的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高温泪水烫得微微颤了一下,但他并没有移开。
在一片黑暗中,池小橙只能听到自己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以及耳边那一声似乎几不可闻的、来自哈尔的极轻的叹息。
婴儿仍在啼哭,但那哭声似乎渐渐变得遥远。
她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那一刻被抽空了,只剩下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流淌,灼烧着他的掌心,也仿佛灼烧着某种横亘在他们之间、坚冰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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