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和呼啸的风声是池小橙意识回归时的第一感觉。
她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狭窄而又高速移动的匣子里,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江倒海。
后背传来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剧痛,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那场自杀式爆炸并非幻觉。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快速掠过的、深绿色的树影和灰蒙蒙的天空。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灌入鼻腔,取代了之前那浓得化不开的硝烟与金属燃烧的味道。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侧坐着,整个人几乎被箍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是哈尔。
他坐在她身后,一条手臂铁箍般横在她腰间,将她死死固定住。
另一只手则紧握着苏菲扫帚前端的木质把手,用以稳定方向。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一层被烧焦、撕破的衣料,她能感觉到他心脏急促而有力的搏动,咚咚咚地敲击着她的脊椎。
与她胸腔里那个因为过载而仍在隐隐作痛、节奏略显紊乱的引擎心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而又令人安心的协奏。
扫帚正在一片茂密得几乎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上空低空飞行,苏菲在前方引路,她的背影挺拔而坚定,灰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像一面不屈的旗帜。
他们飞得并不平稳,时常需要紧急规避横生的粗壮枝桠或陡峭的岩壁,每一次惊险的转弯都引得扫帚一阵剧烈摇晃。
“抓紧!”苏菲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但依旧沉稳。
哈尔的手臂应声收得更紧,勒得池小橙几乎喘不过气,后背的伤口被挤压,让她忍不住痛哼出声。
“唔……”
听到她的声音,哈尔箍着她的手臂微微松开了些许缝隙,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
池小橙艰难地侧过头,想看看他怎么样了。
映入眼帘的是他线条紧绷的下颌,上面还沾着黑灰和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
他的脸色是一种极不健康的苍白,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类似石头的灰败感,尤其是在这森林幽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格外吓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发,不再是平日里那种灿烂的金色,也不是情绪激动时会变成的红色或黑色,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毫无生气的暗灰色,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灰烬,软塌塌地贴在他汗湿的额前。
这颜色让池小橙的心猛地一沉。她记得,只有在之前他魔力耗尽、诅咒严重反噬的时候,他的发色才会变成这样。
“你……”她想问他怎么样了,声音却嘶哑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闭嘴,省点力气。”哈尔打断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虚弱感,目光依旧紧盯着前方,并没有看她,“还没到安全的地方。”
他的语气依旧算不上好,甚至带着惯有的命令式口吻,但池小橙却奇异地从那沙哑的尾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或许是错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在紧张什么?担心追兵,还是……担心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后背一阵尖锐的刺痛打断了。她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爆炸时被灼烧、之后又被飞溅的碎片划伤的地方,之前因为高度紧张和肾上腺素的作用还没觉得太严重。
此刻一旦放松下来,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便排山倒海般涌来。
尤其是左边肩胛骨下方的一片,感觉像是被烙铁烫过,又像是皮肉被整个掀开了,火辣辣地疼,甚至连带着整条左臂都又麻又痛,几乎抬不起来。
她咬紧下唇,试图忍住呻吟,身体却不自觉地因为疼痛而微微发抖。
箍在她腰间的手臂似乎又收紧了一点,哈尔的声音再次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比刚才更低沉:“再忍一下。”
这次,池小橙确定不是错觉了。
那语气里,确实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试图安抚的意味。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将脸埋低了些,借以抵御一阵阵袭来的眩晕和恶心。
不知又飞行了多久,就在池小橙觉得自己快要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再次昏过去时,扫帚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苏菲操控着扫帚,灵巧地穿过一片垂挂着的巨大藤蔓,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隐藏在山谷深处的林间空地,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发出潺潺的水声。
空地上,搭建着几十个简陋但看起来相当结实的窝棚,有些是用粗大的树枝和厚厚的苔藓搭建,有些则巧妙地利用了大树的树洞和天然岩穴。
空地上有篝火燃烧后留下的痕迹,几个穿着破旧但整洁衣服的孩子正围着一个大陶罐,似乎在帮忙熬煮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看到苏菲回来,几个正在修补渔网的大人立刻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苏菲姐姐回来了!”
“他们还活着!”
人们低声交谈着,目光关切地落在苏菲身后、扫帚上那两个看起来狼狈不堪、几乎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身上。
苏菲率先跳下扫帚,对迎上来的一位老者快速交代了几句,老者点点头,立刻指挥着几个健壮的妇人去准备热水、干净的布和草药。
哈尔几乎是半抱着将池小橙从扫帚上弄下来的。她的双脚一沾地,就感到一阵虚软,差点直接跪下去,全靠哈尔那条还算完好的手臂支撑着。
他扶着她,脚步也有些虚浮,却坚持着没有依靠任何人,一步步走向苏菲指引的一个看起来最宽敞、也最隐蔽的树屋。
树屋内部比想象中要干燥和整洁,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和兽皮,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物资。
哈尔将池小橙小心翼翼地侧放在铺着干净麻布的干草铺上,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他踉跄了一下,单手撑住粗糙的树干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苏菲很快端着一盆热水和一堆东西走了进来。“热水,干净的布,消毒用的烈酒,还有止血和促进伤口愈合的草药膏。”
她语速很快,将东西放在一旁,目光扫过哈尔那灰败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眉头紧蹙,“哈尔,你……”
“我没事。”
哈尔打断她,声音嘶哑,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走到铺边,目光落在池小橙血迹斑斑的后背上,那暗灰色的发丝似乎更黯淡了几分。
“你先出去。”他对苏菲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苏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趴在铺上、因为疼痛而意识有些模糊的池小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就在外面,需要什么就叫一声。”
她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那扇简陋的木门。
树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溪流声和营地里的细微人语。
哈尔在铺边蹲下身,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浸入温热的水中,拧干。
他的动作因为脱力和某种不易察觉的紧绷而显得有些僵硬。
他伸出手,试图去解开池小橙背上那件已经和伤口部分黏连在一起的破烂外衣。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触碰到她背部完好的皮肤时,池小橙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忍着点。”哈尔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没有再看她的脸,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后背那片惨不忍睹的伤口上。
烧焦的布料和凝固的血痂黏在皮肉上,处理起来异常困难。
他用沾湿的布小心翼翼地在边缘湿润,试图将其软化分离,但稍微一用力,昏迷中的池小橙就会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哈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杀意,有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无措的焦躁。
他放下湿布,拿起了旁边那瓶苏菲留下的、浓度很高的烈酒。
“会很疼。”他低声说,像是预告,又像是自言自语。
然后,他不再犹豫,将烈酒直接倒在了伤口与衣物黏连最严重的区域!
“啊——!”钻心刺骨的剧痛让池小橙瞬间从半昏迷中彻底清醒过来,她惨叫一声,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别动!”
哈尔低喝一声,用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快速而精准地用一把消过毒的小刀,剔除那些已经被烈酒浸泡得稍微松动的、烧焦的布料和已经明显坏死的腐肉。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在外科手术般的冷静和残酷的效率,每一刀下去,都带来一阵新的、令人窒息的痛苦。
池小橙疼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指甲深深掐进身下的干草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在极度的痛苦和恍惚中,她甚至产生了幻觉,仿佛又回到了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里。
看到了哈尔那头因为极致情绪而变成的、在烈焰中狂舞的耀眼金发,又看到了他彻底石化前,那头如同冰冷墓碑般的灰白头发……
而此刻,他就在她身后,沉默地、近乎残忍地替她处理着伤口,他的头发是暗淡的灰色,像是一切激情燃烧殆尽后留下的、冰冷的余烬。
剧烈的疼痛和这种鲜明的对比,让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某种委屈、愤怒、还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在又一阵剔骨剜肉般的剧痛袭来时,她几乎是带着哭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含糊地、咬牙切齿地嘟囔出了盘旋在脑海里的那个念头:
“丑……丑爆了……你那……灰扑扑的……石头样子……”
话音落下,树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抽气声。
那只正在为她伤口涂抹冰凉草药膏的手,顿了顿。
然后,一个极轻、极低,几乎微不可闻的单音节,从她头顶传来,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意味,融入了树屋里昏暗的光线中:
“……嗯。”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涂抹草药,然后用干净的布条,一圈一圈,略显笨拙却异常仔细地,开始为她包扎伤口。
那灰色的发丝垂落下来,偶尔扫过她的颈侧,带着一丝凉意。
而在他那件同样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外套口袋里,一角被烧焦的纸片露了出来,上面似乎沾染了深褐色的、干涸的血迹,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字迹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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