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轻微的、如同烛火将熄前的“噗”声，虽然微弱，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穿了城堡内所有嘈杂的背景音。
然而，真正的死寂，是在那之后。
卡西法，城堡跳动的心脏，彻底熄灭了。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短短一瞬，随即，真正的寒冷如同无形的巨兽，张开大口，开始吞噬一切。
“咔…咔嚓……”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声音首先从脚底传来。
池小橙低头，看见自己鞋尖触碰的地板，一层厚厚的、不透明的白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像是泼洒即冻的牛奶，瞬间覆盖了原本木质的花纹。
寒意穿透薄薄的鞋底，针扎一样刺入她的脚趾。
几乎同时，空气中最后一丝暖意被抽干。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碴，冷气直灌肺腑，呛得她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呼出的气息，在离开嘴唇的瞬间，就在空中凝结成了一团厚重的、久久不散的白雾。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让她心脏骤停的，是胸口那台替代卡西法功能的“焚心引擎”，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那持续不断的、维持着她和哈尔之间微妙能量循环的嗡鸣声，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发出一阵短促而尖锐的“滋——”声，然后，彻底沉寂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空虚感，从心脏位置向四肢百骸扩散。
那不是温度的寒冷，而是一种生命能量被骤然切断的、更深层次的僵死感。
她甚至能感觉到引擎内部精密零件的转动在阻力下变得越来越慢，最后被无形的寒冰锁死，彻底停摆。
“呃……”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一片死寂，冰冷得如同塞了一块铁坨。
失去了引擎提供的微弱能量支撑，加之这骤降的低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皮沉重得像是坠了铅块。
一种强烈的、诱人沉沦的睡意席卷了她。
就在她的膝盖发软，几乎要瘫倒在这迅速冰封的地面上时，一具带着残留温度的身体从后面猛地裹住了她。
是哈尔。
他用的是他尚且残留着血肉之躯的左半侧身体，尽可能地包裹住她几乎冻僵的背部。
池小橙的脸颊贴在他胸前的衣料上，能感到那下面传来的、微弱却急促的心跳，以及……一丝比周围环境稍高的体温。
“别睡……”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嘶哑得厉害，气息灼热，却带着一种强弩之末的颤抖，“闭上眼睛……别看……等我烧给你看。”
他的话语逻辑有些混乱，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池小橙想挣扎，想问他拿什么烧，卡西法已经没了！
但她浑身冻得僵硬，连舌头都仿佛被冻住了，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然后，她感觉到了温热、粘稠的液体，一滴，两滴，落在她的颈侧，顺着锁骨滑下，带来一阵短暂的、令人心颤的暖意，随即迅速变得和皮肤一样冰冷。
是血。
哈尔的血。
他正在用他最后的力量，对抗着这足以瞬间冻结一切的严寒。
他残存的血肉之躯，成了这冰封地狱里唯一的热源。
池小橙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寒冷，更是因为力量的飞速流逝和诅咒的反噬。
他抱住她的手臂收得极紧，勒得她生疼，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那些呼出的白雾一样，凝固成冰，然后碎裂。
“咔啦啦——”
令人心悸的冰冻声从四周传来。
池小橙勉强转动眼珠，透过朦胧的视线，她看到恐怖的景象：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墙壁、家具、甚至几个来不及躲闪的难民，表面正以惊人的速度覆盖上厚厚的、晶莹的冰层！
一个母亲保持着搂抱孩子的姿势，瞬间化作了一座冰雕，脸上惊恐的表情被永恒定格。
她怀里的婴儿，最后的啼哭也被封在了透明的冰棺里。
城堡，这座曾经在战火中移动避难的神奇堡垒，此刻变成了一座巨大、华丽而绝望的冰墓。窗外不再是天空，而是浑浊的、不透明的冰壁。
连声音都被冻结了，死寂笼罩一切，只剩下她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和哈尔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
他体温融化的冰层，混合着他伤口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地面的白霜上，晕开一小滩暗红色的、迅速冷却的水迹。
这微不足道的温暖，在这绝对的寒冷面前，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池小橙的意识在冰冷和那一点依偎的温暖之间拉扯。
她知道哈尔撑不了多久，他半边身体已经石化，现在又用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对抗着卡西法熄灭带来的瞬间冰封。
他所谓的“烧给你看”，恐怕最终代价，就是将他自己也彻底燃尽。
绝望，比寒冷更刺骨的绝望，攫住了她。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和这座城堡，和这个混蛋，一起被永远封存在这寒冰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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