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众人望眼欲穿,就在高云爹忍不住要再点一袋旱烟,桂花婶的脚尖快把地上的土碾出个坑时,村东头的小路上才终于出现了两个身影,不紧不慢地晃悠过来。
“来了来了!”快嘴李婶第一个叫起来,声音里满是看好戏的兴奋。
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走在前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件碎花的确良衬衫,头发烫着小卷,脸上扑了层厚厚的粉,嘴唇涂得鲜红,走起路来腰肢扭动,透着一股子精明市侩。
她旁边跟着的年轻女子,无疑就是主角赵小莲了。
赵小莲的出现,瞬间让这朴素的村口槐树下染上了一层浓烈的、格格不入的都市色彩。
她身材高挑,一头染成棕黄色的卷发披散着,脸上画着浓重的妆容:眼线飞挑,假睫毛忽闪,尤其是那张烈焰红唇,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上身一件紧身吊带,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和锁骨,下身一条短得不能再短的热裤,外面还套着件几乎同样短的豹纹小短裙,两条裹在黑色丝袜里的长腿格外醒目,脚上一双细高跟凉鞋踩在土路上,走得有些别扭。
“嘶……”
树下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王木匠的烟斗都忘了抽,快嘴李婶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手,连见多识广的周振华也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打扮,在城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在闭塞的乡村,实在过于张扬和……风尘。
高云的反应最为直接。
他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视线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黏在赵小莲的黑丝长腿和低胸吊带露出的那片雪白上,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那点刚被周振华压下去的“春样”瞬间死灰复燃,甚至更加露骨。
那妇人(后来得知是赵小莲的姑妈)环视一圈,目光在高云那不合身的西装和粘在赵小莲身上的眼神上停留片刻,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声音又尖又亮:
“哎呀,各位乡亲都在呢?不好意思啊,路上耽搁了会儿。这就是我们家小莲!”
她拉了一把还在嚼着口香糖、眼神略带挑剔地扫视着高云和周振华的赵小莲。
妇人清了清嗓子,开始背书似的夸赞:
“我们家小莲长得水灵吧?那可是十里八乡挑不出第二个的!之前一直在南边大城市打工,见识广着呢!现在啊,不想在外头漂着了,就想回老家安安定定找个好人家,踏踏实实过日子。”
她刻意加重语气,眼神扫过高云父母,
“最好啊,年底就能把喜事办了!”
就在妇人说话的间隙,赵小莲那双化了浓妆的“桃花眼”也没闲着。
她嘴里嚼着口香糖,下巴微抬,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在高云和周振华身上来回扫视。
看到高云那副痴傻呆滞、口水都快流出来的猪哥相时,她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而当目光落到穿着干净白衬衫、气质沉稳、眉目清朗的周振华身上时,她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透出浓厚的兴趣。
周振华却敏锐地捕捉到,那眼神深处,除了一丝被外貌吸引的欣赏,还混杂着一种过于世故和老练的打量,甚至带着点……风尘中打滚的疲惫感,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
妇人话音刚落,赵小莲就“噗”地吹了个泡泡,破裂后,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直接指向周振华,声音带着点慵懒和挑逗:
“你,就是我的相亲对象吧?长得挺精神嘛。”
她显然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更体面、更有“文化人”气质的青年。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轰!”
高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了。他猛地转头,赤红着双眼,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死死瞪着周振华,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周振华的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变调:
“周振华!你……你混蛋!看着碗里的,还想吃着锅里的!你是不是早就……早就……”
他气得语无伦次,仿佛周振华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夺妻之事。
树下瞬间鸦雀无声。
看热闹的村民们都屏住了呼吸,桂花婶和高云爹脸色煞白,吓得魂飞魄散。
周振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哭笑不得,他立刻沉声解释,同时指向真正的主角:
“赵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位高大叔和桂花婶的儿子,高云,才是今天和你相亲的人!”
他的声音清晰有力,瞬间打破了僵局。
赵小莲顺着周振华的手指,目光终于落回到旁边那个穿着别扭西装、眼神呆滞猥琐、此刻正因愤怒而面目扭曲的高云身上。
她脸上那点刚升起的兴趣和笑意瞬间凝固,继而化作毫不掩饰的失望。
她撇了撇嘴,又吹了个泡泡,眼神里的热度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应付差事般的慵懒。
“哦,原来是他啊。”
赵小莲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刚才认错人的尴尬和眼前的失望都不值一提。
她重新嚼起口香糖,依旧保持着那副大大方方、甚至有些无所谓的姿态,仿佛对高云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
“我平时啊,喜欢听点音乐,城里那种动次打次的。”
她随口说道,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高云此刻哪还听得进去什么音乐?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赵小莲那随着说话微微起伏的、露出大半的胸脯牢牢吸住了!刚才的愤怒仿佛被瞬间蒸腾的欲望取代,他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嘴巴微张,一丝可疑的涎水真的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整个人魂飞天外,完全忘记了要回答对方的话。
赵小莲看着高云这副色授魂与的猪哥模样,非但没有丝毫羞恼或躲避,反而像是觉得有趣似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点职业习惯的笑意,甚至故意挺了挺胸,让那片雪白更加显眼,大大方方地任由高云的目光肆意游弋,仿佛在展示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高云的父母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桂花婶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儿子的眼睛。
而赵小莲的姑妈,显然对高云这副德行也见怪不怪了。
她脸上那层假笑收了起来,直接进入正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行了,看也看了,话也说了。我们家小莲的条件,刚才我也说了,想年底办事儿。至于彩礼嘛,”
妇人伸出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比了个“一”字,“一千块!一分不能少!我们家小莲之前可是在大城市正规电子厂上班的,技术工!这价码,值!”
“一千块?!”
这数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高云父母头上!桂花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高云爹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这个年代,一个国营工厂的正式工人,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三四十块钱工资。
一千块!这简直是要掏空他们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砸锅卖铁、把亲戚邻居门槛踏破借个遍,恐怕也凑不齐!难不成……真要把准备后事的棺材本都搭进去?
“他婶子……这……这也太多了……”
桂花婶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试图讨价还价,
“你看我们家这条件……”
“多?”
妇人眉毛一竖,
“这还多?我们家小莲这模样,这身段,这见过大世面的本事,一千块我还嫌少了呢!你们要是不乐意,有的是人等着排队!小莲,我们走!”
说着作势就要拉赵小莲。
“不!别走!”
一声嘶吼响起!只见刚才还沉浸在“美景”中的高云,此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他双眼赤红,脑子里只剩下赵小莲那火辣的身影和裸露的肌肤,什么父母的难处,什么一千块的天文数字,统统被汹涌的欲望冲垮!他一把甩开母亲试图拉住他的手,对着那妇人和赵小莲急切地喊道:
“我答应!我答应!一千块就一千块!我娶!我一定娶小莲!”
“高云!你疯了!”
桂花婶绝望地哭喊。
周振华在一旁看得眉头紧锁。
赵小莲那过于老练的眼神、毫不介意被猥琐目光打量的态度、以及她姑妈那熟练的谈价方式,都让他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这姑娘身上的“风尘味”绝非错觉。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拉住被欲望冲昏头脑的高云,低声提醒道:
“高云!你冷静点!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这彩礼……还有这人……你得再想想清楚!不能……”
“滚开!周振华!”
高云猛地转身,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对着周振华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眼神里充满了被“戳穿”和“嫉妒”的疯狂扭曲,
“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要娶这么好看、这么时髦的城里姑娘!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想坏我的好事!我告诉你,我不会上你的当的!我高云今天就要定小莲了!你给我滚!滚远点!”
周振华被高云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理智的狂怒吼得一愣。
他看着高云那被欲望彻底吞噬、变得狰狞的脸,又看了看旁边赵小莲姑妈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以及赵小莲本人那副事不关己、甚至带着点看戏表情的冷漠。
他明白,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只会被当成更大的仇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悲哀涌上心头。
他为了同乡情谊而来,却卷入了这样一场闹剧,最后还落得个“嫉妒小人”的骂名。
他最后看了一眼绝望无助的高云父母,又看了看依旧对着赵小莲流口水、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高云,轻轻叹了口气。
“好,我走。”
周振华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彻骨的凉意。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拨开围观的村民,步履沉稳地沿着来时的路离去。
阳光透过槐树叶,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拉长了他身后那片充满了欲望、算计、愚昧和绝望的阴影。
老槐树下,只剩下高云对着赵小莲傻笑的声音,高云父母低声啜泣的悲鸣,赵小莲姑妈志得意满的盘算,以及村民们或唏嘘、或嘲讽、或同情的窃窃私语。
一场以“撑场面”开始的相亲,最终以一场充满闹剧和悲哀的决裂收场。高云的婚事看似“成了”,但那沉重的彩礼负担和赵小莲身上挥之不去的疑云,如同阴霾,沉沉地压在了这个本就困顿的家庭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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