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听到周振华那声干脆利落的
“好啊”,
心里悬着的大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烈的热流冲得晕乎乎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笑容,眼角深深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他搓着手,刚才那股子书店负责人的沉稳劲儿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捡到宝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哎哟,太好了!太好了!周同志,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李国栋连连点头,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在寂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那有些稀疏的头顶,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试探和歉意补充道:
“那个……周同志,这个价格……一万字一百块钱,是目前我们书店能拿出的最高标准了。
我知道,按你这水平,这价……实在是委屈你了!省城、甚至京城的大翻译,那都是论篇、论难度收钱的!可咱们这儿……”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光线昏暗、陈设老旧的小书店,摊了摊手,
意思不言而喻:小庙,暂时只能供这样的香火了。他生怕周振华嫌钱少,毕竟刚才那份说明书翻译展现出的价值,何止区区百元?
厂里要是知道问题解决了,厂长怕是亲自送锦旗外加奖金都不为过!
周振华看着李国栋那副既兴奋又带着点“亏待高人”的忐忑模样,不由得爽朗一笑,那笑容坦荡真诚,
瞬间驱散了李国栋心中的阴霾:
“李同志,您太客气了。一万字一百块,很好!我乐意接。”
他语气轻松,没有丝毫的勉强或不悦,反而带着一种“正合我意”的痛快。
这价格,在眼下,对他而言简直是天籁之音!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以他前世浸淫学术、处理海量文献的功底和速度,翻译这种技术资料,思维几乎能同步进行中英文转换。
一万字的英文技术文献,排除掉图表(如果有的话),核心文本认真翻译校对,一个上午,最多再加小半个下午,足矣!
这相当于一个上午就能挣到普通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真可谓是一字千金(在这个年代)!
有了这笔稳定的、且能快速兑现的收入,红梅的滋补品,孩子们的奶粉,尤其是安安需要的特级护理和恒温箱费用,就有了着落!
这比他在烈日下卖一夏天西瓜都来得快、来得稳!想到妻儿能因此得到更好的照料,他心底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流和急切的干劲。
“您把需要翻译的资料都给我,我拿回去,尽快翻好给您送来。”
周振华主动伸出手,姿态从容而自信,仿佛接下不是一摞沉甸甸的难题,而是一份通往希望的钥匙。
李国栋见周振华如此爽快,不仅没嫌弃价格,反而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心头最后那点顾虑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欢喜和对效率的惊叹。
“好好好!周同志真是痛快人!”
他连忙转身,再次打开那个锁着的抽屉,这次动作麻利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将刚才那份已经让周振华“小试牛刀”的精密机床说明书页(上面还留着周振华翻译的草稿)仔细叠好,又从那本厚厚的《农业工程学报》里,飞快地抽出几篇他早就用红笔圈出来、厂矿企业催得最急的文章。
这些文章涉及的领域更杂:
一篇是关于新型化肥配方的实验报告(县化肥厂急需),一篇是小型水电站涡轮机维护手册节选(县水电局头疼),
还有一篇是纺织机械的英文专利摘要(县纺织厂想搞点技术革新)。
“喏,周同志,就是这些,都是眼下最要紧的!”
李国栋将一沓不算薄、散发着油墨味和淡淡霉味的资料郑重地交到周振华手中,厚厚一摞,足有几十页。
他指着那篇化肥报告:
“这个,县化肥厂的王厂长,急得嘴角都起泡了,说是关系到春耕前的生产任务!”
又点了点水电站手册:
“这个,水电局的老张,顶着压力上的项目,机器趴窝好几天了,再弄不明白,怕是要挨处分!”
最后是那篇专利摘要:
“纺织厂想学点新东西,提高点效率,厂长有想法,可底下人看着这洋文干瞪眼。”
每一份资料,背后都牵扯着一个单位的实际困难和迫在眉睫的需求,沉甸甸地压在李国栋这个小小的书店负责人肩上,如今,他仿佛看到了搬开这些大事的曙光,全都寄托在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身上。
周振华接过这沓资料,入手微沉,不仅是纸张的重量,更是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期待。他快速扫了一眼最上面那份化肥报告的开头几行——复杂的化学分子式、实验参数、对比图表。
换做旁人,怕是看一眼就头晕。
但他眼神平静无波,只是略略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一件寻常物品。
“行,我知道了。我会尽快。”
李国栋看着周振华那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好奇,忍不住问道:
“周同志,你这……你这英文水平,还有对技术的理解,简直是这个!”
他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太厉害了!你在哪学的?是在大城市读过书吗?”
他实在无法将这份渊博与眼前这身沾着泥土气息的旧工装联系起来。
周振华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过来人”的淡然,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细节:
“以前上高中时喜欢鼓捣这些,后来……嗯,也自己琢磨了些。”
他将资料仔细地收进自己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旧帆布挎包里,动作小心,仿佛放进去的是金条。
“李同志,那我这就回去了。
您放心,东西一翻好,我马上给您送过来。”
“好好好!不急……呃,当然,能快最好!”
李国栋连忙点头,搓着手,想送点啥表达谢意,又觉得书店里实在没啥拿得出手的,最后只憋出一句:
“路上小心!慢点走啊周同志!”
他殷勤地把周振华送到书店门口,看着那个穿着旧工装、挎着旧挎包的高大背影,步履沉稳地汇入县城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人流中,消失不见。
直到周振华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李国栋才猛地一拍脑门,懊恼地嘀咕:
“哎呀!光顾着高兴,忘了问他住哪儿了!这要是……这要是……”
他有点患得患失起来,生怕这块“宝玉”就此消失。但转念一想周振华那沉稳的眼神和痛快的承诺,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他回到柜台后,看着那本摊开的、曾经让他望而生畏的《农业工程学报》,又看看周振华留在稿纸上那工整清晰、直指要害的翻译字迹,人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感觉整个书店都亮堂了几分。
困扰他多日的难题,终于有解了!县里那几个厂矿的头头,这回该好好谢谢他老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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