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零度领域之内,时间与空间仿佛都被冻结成了一块巨大的、幽蓝色的琥珀。雷煌保持着前冲挥爪的狰狞姿态,凝固在半空之中,他周身沸腾的血煞之气如同被冰封的红色岩浆,失去了所有活力,那双赤红的瞳孔里还残留着嗜血的疯狂与一丝未能彻底宣泄的错愕。极致的寒气无孔不入,侵蚀着他的肉身,麻痹着他的神经,连思维都变得迟滞、粘稠。
这领域,是沐清溪以本命精血与部分生命本源为代价,强行发动的禁术,代价巨大,镜身已裂,她自身的脸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摇摇欲坠。但她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雷煌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林帆与雷煌之间。
领域的力量主要作用于雷煌,对林帆的影响相对较小。此刻的林帆,后心处的伤口依旧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雷煌那狂暴的力量残留在体内,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切割着他的经脉与脏腑,伏羲真身的暗金光芒都黯淡了许多。但他强行压下了喉头再次涌上的腥甜,深邃的眼眸中寒光乍现!
机会!这是清溪拼着道基受损为他创造的,唯一也是最佳的反击机会!
他没有选择动用消耗巨大的周天星辰戮神道,也没有祭出需要时间催动的阴阳仙鼎。面对被暂时禁锢、心神因极致寒冷而出现缝隙的雷煌,他选择了最直接、最针对本质的方式——先天魂剑!
林帆并指如剑,指尖并未有璀璨剑光亮起,甚至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但他识海之中,那觉醒的先天之魂却骤然光芒大放!依托其对万物本源、对神魂意念的极致洞察力,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斩断“恶念”、“执念”本源的剑意,如同穿越了虚实的界限,无视了肉身的防御,直接斩向了雷煌神魂最深处,那纠缠扭曲、已然化为实质的心魔根源!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而是直指道心,斩向那最脆弱的“内在之恶”!
“斩恶!”
林帆心中默念,指尖对着雷煌的方向,轻轻一划。
“呃啊啊啊——!!!”
原本在极致寒冷中思维都有些僵硬的雷煌,猛地发出了并非源于肉身痛苦,而是源自灵魂被撕裂的凄厉惨嚎!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刃狠狠劈开,一直深藏于神魂深处、那缕因屡次败于林帆之手、因对沐清溪求而不得的执念与嫉恨所化的青色剑影心魔,在这一刻,被林帆的“斩恶”剑意精准命中!
心魔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毒蛇,疯狂地扭曲、挣扎、反噬!
外在的冰冻领域,内在的心魔撕裂,双重打击之下,雷煌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
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眼前这刺眼的一幕——林帆重伤呕血,却依旧坚定地挡在沐清溪身前;沐清溪不惜自损道基,发动禁术为他创造反击之机。这两人之间,那无需言语、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守护与默契,如同一道最刺目的光,狠狠地灼烧着他扭曲的内心,将他最不愿意承认的现实,血淋淋地剖开,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输了。
不仅仅是在力量上,更在道心上,在情感上,输得一败涂地。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你!林帆!!”
雷煌双目赤红如血,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死死地瞪着林帆,声音嘶哑癫狂,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
“我才是最强的!我应该是碾压一切的存在!为什么你总要挡在我的面前!为什么她……她宁愿为你做到这一步!!”
他猛地又转向气息萎靡、却依旧强撑着维持领域的沐清溪,眼神中充满了被背叛般的疯狂与占有欲。
“还有你!沐清溪!你这贱人!我雷煌哪点不如他?!你竟敢……你竟敢为了他伤我至此!!你们……你们统统都该死!!”
心魔彻底显形,反客为主!雷煌的理智被疯狂的执念与嫉恨彻底吞噬。他不再讲究任何战斗章法,甚至忽略了周身依旧存在的极致寒气束缚,凭借着炼虚中期强横的肉身与燃烧生命本源换来的短暂爆发,如同彻底失去理智的疯魔,周身血气不顾一切地炸开,强行震碎了体表凝结的冰层,挥舞着双爪,带着同归于尽般的惨烈气势,朝着林帆和沐清溪扑杀而来!
然而,心已乱,招已狂。他的攻击看似凶猛,实则破绽百出,再无之前的威胁,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发泄。
“少主!不可!”
远处,一直密切关注战局的岩罡见状,目眦欲裂。他深知雷煌此刻状态极差,若再纠缠下去,必遭不测。尽管对那诡异的冰封领域心存畏惧,但护主心切,岩罡也顾不得许多,狂吼一声:“裂地部!随我冲!救回少主!”
他身先士卒,体外土黄色光芒大盛,化作一道厚重的岩石铠甲,硬顶着领域边缘依旧凛冽的寒气,如同蛮牛冲撞般,率领着数十名最精锐的裂地部战士,强行冲入了“万古寂灭”领域的边缘范围!
“噗噗噗——”
修为稍弱的战士,在踏入领域的瞬间,便被极致寒气侵入体内,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体表迅速覆盖上厚厚的冰霜,甚至有人直接保持着冲锋的姿态被冻成了冰雕。但岩罡凭借其强悍的肉身与修为,硬是扛住了寒气的侵蚀,一把抓住了状若疯魔、仍在胡乱攻击的雷煌。
“少主!得罪了!我们走!”岩罡怒吼着,不顾雷煌的挣扎与咆哮,强行将其扛在肩上,转身便向外冲去。
沐清溪见状,还想强行催动镜光阻拦,但刚一提气,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冰狱镇魂镜投影上的裂纹又扩大了几分,领域的光芒也随之摇曳不定。
林帆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平静:“穷寇莫追,你伤势更重。”
他知道,沐清溪已是强弩之末,再强行追击,恐怕会伤及根本。而他自己,也需要尽快压制体内的伤势。
眼见岩罡拼死救走雷煌,焚天谷的火云长老心知大势已去。连最强的雷煌都心魔爆发,陷入疯癫被救走,仅凭他焚天谷残部,根本不可能再撼动有林帆和沐清溪坐镇的防线。
“焚天谷所属,撤退!全线撤退!”火云长老不甘地看了一眼星枢堡方向,咬牙下达了命令。
联军本就因雷煌的失控而士气大跌,此刻听到撤退命令,更是兵败如山倒,再也顾不上什么阵型章法,如同潮水般向着来时的方向溃逃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破碎的兵甲与冻结的血冰。
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惨烈厮杀声,渐渐平息下来。唯有坠星原上呜咽的风声,吹拂着战火与血腥,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坠星原守卫战,终于以青元剑宗与玄冰神宫联军的惨胜告终。
……
星枢堡后方,临时开辟出的营地区域,一座相对完好的营帐内。
林帆盘膝坐在简单的蒲团上,玄衣已然褪下,露出了精壮的上身。后心处,那几道被雷煌撕裂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依旧皮肉翻卷,呈现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周围的血肉因为残留的血煞之气而微微凸起、发硬,显然内里的伤势远比外表看起来更重。
他闭目凝神,运转太极功法,试图引导体内紊乱的气血与那股顽固的异种能量。伏羲真身的自愈能力正在缓慢发挥作用,暗金色的流光在伤口边缘艰难地流转,试图驱散那些血煞之气,但进程十分缓慢,每一次灵力的运转,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阵阵隐痛。
营帐的帘布被轻轻掀开,带着一丝寒意与淡淡幽香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沐清溪。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破损的战甲,重新穿上了一袭素白的常服,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比平日虚弱许多,显然强行发动禁术的反噬并未平复。她手中端着一只玉碗,碗中是冒着丝丝寒气的、色泽如同万年玄冰髓般的乳白色灵液。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林帆身后,跪坐下来。
感受到她的靠近,林帆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你伤势未愈,不必……”
“别动。”沐清溪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她的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轻轻触碰在他后心的伤口边缘。
林帆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沐清溪将玉碗中的冰髓灵液小心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那灵液触体冰凉,却并非刺骨的寒冷,反而带着一种滋润与安抚的效力,缓缓渗透进皮肉,开始中和那些躁动的血煞之气,减轻着灼痛感。
随后,她伸出双掌,虚按在林帆的后背要穴之上。精纯而温和的冰系灵力,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经脉之中。她的灵力属性本与林帆的太极灵力并非同源,甚至可算相克,但此刻,她却将灵力的“寒”与“锐”收敛到了极致,只留下最本源的精纯与一种罕见的柔和,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帮助林帆梳理着那些因冲击而紊乱、淤塞的气血,引导着他自身的太极灵力更有效地运转,共同压制、驱散着雷煌残留的力量。
她的动作极其专注,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冰蓝色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掌心下那强健却此刻布满伤痕的背脊上。
营帐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悠长而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八十年的隔阂,宗门的壁垒,雪山的诀别,战场的疏离……在这一刻,在这静谧的、弥漫着淡淡药香与血腥气的营帐中,仿佛都被这无声的疗伤过程悄然融化。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
他为她舍身挡下致命一击,她为他不顾道基发动禁术。有些东西,早已在一次次生死考验中,烙印进了彼此的灵魂深处,超越了所有外在的束缚。
他能感受到她灵力中那份竭力控制的温柔与担忧。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放松背后全然的信任与交付。
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脉脉的温情,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驱散了所有的冰冷与尴尬。
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沐清溪缓缓收回了手掌,额角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气息更加虚弱了几分。她轻轻吁了一口气,低声道:“残留的血煞之气暂时被压制住了,但还需你自身慢慢炼化。近期内,不可再与人激烈动手。”
林帆感受了一下体内,虽然依旧疼痛,但那股滞涩紊乱的感觉确实减轻了大半,气血也顺畅了许多。他转过身,看向近在咫尺的沐清溪。
四目相对。
她的眼眸依旧如冰似雪,却不再是以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而是如同雪后初晴的天空,清澈中带着一丝疲惫,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深藏的关切。
他看到了她眉宇间的倦色,看到了她强行压下伤势为自己疗伤的坚持。
她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感激,看到了那历经风霜却依旧清澈的眼底,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都沉默于口。
最终,林帆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多谢。”
沐清溪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那过于专注的目光,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不必。你也救了我。”
顿了顿,她又极轻地补充了一句,仿佛自言自语:“……总是如此。”
营帐外,敖莹和瞳潼并肩而立。
敖莹紫金龙眸中带着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和欣慰,她撇了撇嘴,低声道:“哼,算她还有点良心……”
瞳潼则仰着小脸,紫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她拉了拉敖莹的衣袖,小声道:“莹姐姐,我们别进去打扰哥哥和清雪姐姐了,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吧。”
敖莹低头看了看瞳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好吧……看在这次并肩作战的份上。”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转身,悄然离开了营帐附近,将这片劫后余生的宁静与那难得弥合的温情,留给了帐内的两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营帐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相对无言的两人身上,仿佛为这冰冷残酷的修仙世界,增添了一抹难得的暖色。
而坠星原的硝烟虽散,但四域的风云,却因这一战的结局,必将迎来新的、更加未知的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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