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库已经没有了意识,神仙难救。在询问过男人的意见之后,迭卡拉庇安一剑封喉,给予祭司安眠之死。
在那早已非人之物被斩杀、轰然倒地之时,在旁人都不忍心地别开视线之时,纵然双目之中已生出层层血丝,那男人依旧紧紧注视着祭司早已面目全非的尸体,仿佛要将那不堪的模样,牢牢铭刻在心底。
迭卡拉庇安轻瞥了他一言,没有多言。
于他而言,永远铭记,是他唯一能对操蛋的命运做出的反抗,这从没有接触过记忆之力的苦行者,竟也明了记忆的真谛。
只要不遗忘,他所牵挂的人们便能在他心中一直活着。
蒙德的人们收敛了乌库的遗骸,在迭卡拉庇安向他们转述了那位祭司的事迹之后,几个随军队一同行进的记忆记叙者商量片刻,一起发动幻想神术,在祭司的埋骨之地,立下了一道碑铭。
“这里,埋葬着伤毁大地之上最后的守望者。”
再见了,祭司。
·
留下一群人开始对雪山展开勘测,剩下的人们顺着山道一路往上,进入了一处天然洞窟。
“好壮观!”记叙者们四处张望,不断赞叹着自然的雄伟与绮丽,他们贴在迭卡拉庇安身边,想要和这个国家唯一活下来的原住民沟通,还恳求神明为他们翻译,“沙尔·芬德尼尔的人们一般会在这处洞穴之中做什么?是祭祀、演武……还是有别的用途呢?”
迭卡拉庇安如实转述,在听见男人的回答之时,神明微微一愣。
“他将这里称之为……”
【庇护所】。
可从进来到现在,她并没有在这处洞窟之中,感受到半点儿强大的阵法,或是其他有保护作用的能量场。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履行“庇护”的职责?
不待她细想,大家伙儿便迎面撞上了一波规模不小的魔物,因为信仰的神明大人就在现场,蒙德的子民们杀起敌来也格外亢奋,魔物源源不断地来,他们便源源不断地迎击。
洞窟一时之间变作了屠宰场,仅有剑锋入肉、鲜血喷溅地声音在回荡。而那渡过冰风的男人没有动手,他紧紧盯着每一个倒地的魔物,竭力想从它们扭曲的身躯之上,辨认出熟悉的痕迹。
刀光剑影在他身边呼啸,血肉飞溅,魔物发出或愤怒或痛苦的喊叫,每一道声音,都让他的心口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
直到整场厮杀结束,直到确认了男人记下了每一个疑似同胞的魔物是什么模样,迭卡拉庇安才问:“以前的沙尔·芬德尼尔,有这么多魔物么?”
“没有,从来都没有。”
迭卡拉庇安点了点头,在心里比对了一下以前的沙尔·芬德尼尔和现在的区别,再联想一下那颗害得覆雪之国地脉断绝的寒天之钉,心底稍稍有了些想法。
跟着男人的脚步,一行人走向他记忆里绝对安全的圣地。据男人所说,那里有沙尔·芬德尼尔最后的净土,如果这座覆雪的城池之中还有人活着,那么那些人一定会来到这里寻求最后的生机。
他仍然抱有幻想,尽管那幻想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而迭卡拉庇安先前的疑问,也在此处得到了解答。随着足迹的深入,她看到了一样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玩意儿。
那是被玩家们亲切地称作“独眼大宝”之物——一架被放置在一旁、看上去早已失去基本性能的遗迹重机。
她观察着那男人脸上的表情——并无异常。看来在他的眼中,这一类机器在沙尔·芬德尼尔,是随处可见、极其寻常的东西。
……如果这就是男人口中的【庇护】,那么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招来寒天之钉了。
感情这儿也和坎瑞亚差不多,都碰了在天理看来不该碰的东西。
和原作里接下冒险家协会的委托、有胆子探索整座雪山的旅行者和派蒙不同,考虑到这次有许多普通人同行,迭卡拉庇安并不打算带着他们爬上雪山之顶、去寒天之钉脚下一探究竟。
她让随同而来的蒙德子民在洞窟中四散开来,允许他们自由探索,去接触一路走来,所见到的、较为感兴趣的东西。
在眼下的时间点,沙尔·芬德尼尔已然覆灭,在这覆雪之国的故土之上,过度纠结已经没有意义。倒不如将目光放在此处仅剩的价值之上,探寻一些对蒙德有用的线索和信息。
“我相信你们的实力但若无必要,请不要在周围只有一两个自己人的情况下,去触碰那台机器……类似的也不行。”
会来事儿的子民们满口答应:“是!我们会先记下这架机器的位置,等事后大部队再次来到这里、展开二次探索之时,再进行搬运。”
而在迭卡拉庇安叮嘱蒙德子民之时,覆雪之国仅剩的子民亦挣扎着、手脚并用地冲向了那座造型简朴的碑铭,以风系神明极佳的视力,迭卡拉庇安看清了碑上刻着的古文字——
【……以此尝试疗愈地脉,但树已枯死,将公主薄葬后……】
这便是沙尔·芬德尼尔人挽救家园所做出的、最后的努力。
迭卡拉庇安移开了视线,蒙德人默契地散开,下一秒,他们便听见那男人撕心裂肺般的哀鸣。
他终于跨越了风雪,抵达了所有人渴望的彼岸。
可当他带着援军赶来,却发现家园早已覆灭。
什么都没有了。
他日思夜想的族人,他最后的长辈、朋友与恋人,早已在不知何时,便已经被彻底吞噬,仅剩那被雪掩埋的残骸仍在向世界证明——有一个四季如春的王国,曾存在于此地。
蒙德人在洞窟之中消灭了三波魔物,迭卡拉庇安打包了洞内所有的星银矿石,他们在安全的地方生火扎营,吃完晚饭,男人才踉跄着步子,从碑前离开。
迭卡拉庇安看着他绕过蒙德的军队、向着山间远去的背影,扬声道:“在放弃生命之前,还请暂且听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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