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如同实质般的寂静,沉甸甸地压在警卫连每一个士兵的心头。
铁牛那张粗犷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看看自己手里的捷克式,又看看眼前这个身形并不魁梧的年轻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姑娘,浑身上下所有的秘密,都被人一眼看了个通透。这种感觉,比被人一拳打在脸上还要难受。
猴子侯三更是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把腰间的盒子炮往后挪了挪,仿佛那不是一把枪,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那点引以为傲的机灵劲,在李默平静的目光下,被碾得粉碎。
钱虎站在一旁,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估李默了。
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足以让他跻身顶尖高手的行列。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看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能一眼看穿枪械的暗病,这已经不是经验能解释的了。这简直就是……枪的“知己”,甚至是枪的“神明”。
他忽然理解了团长王振山那近乎疯狂的信任从何而来。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咳……”钱虎干咳一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他走到铁牛面前,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骂咧咧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服气?人家默爷给你这宝贝疙瘩看病,你还杵在这儿当门神?还不赶紧谢谢人家!”
铁牛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他挠了挠头,那蒲扇般的大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对着李默,瓮声瓮气地说道,“默爷……俺……俺铁牛是个粗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别往心里去。俺这枪……真有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这挺捷克式,是他从一个战死的鬼子机枪手那里缴获来的,陪着他出生入死,早就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枪有了毛病,他比谁都心疼。
“能修。”李默点了点头,“复进簧换一根新的,或者把旧的截掉一小段,再重新加热拉伸,能恢复一部分弹性。至于弹道偏移,只要重新校准标尺和准星就行。不难。”
他又看向猴子,“你的盒子炮,击锤磨损了,找个手艺好的枪械师傅,用铜焊补一下,再用锉刀慢慢修出原来的形状就行。至于子弹……”李默顿了顿,“没办法,有什么用什么吧。尽量别在一百米外跟人对射。”
他三言两语,就给两把问题枪开出了“药方”。条理清晰,方法具体,听得在场的一众老兵们一愣一愣的。
猴子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哈腰地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哎哟,默爷,您真是神了!不,您就是华佗在世,专门给枪看病的!以后我这枪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可就全指望您了!”
他这变脸的速度,看得旁边的士兵们一阵鄙夷,但眼神里,却都藏着一丝羡慕和火热。
谁的枪没点小毛病?
谁不想让自己的伙计变得更顺手?
一时间,所有人看李默的眼神都变了。
从怀疑、审视,变成了炙热、崇拜,甚至还带着一丝……谄媚。
“默爷,您给俺这把中正式也瞧瞧?”
“还有我这把!默爷,驳壳枪的弹夹是不是都容易卡壳啊?”
“默爷……”
一群刚才还桀骜不驯的精锐老兵,此刻像一群围着老师傅讨教的学徒,瞬间把李默围在了中间。
那架势,比刚才欢迎钱虎回来还热情。
“都给老子滚蛋!”钱虎笑骂着把他们轰开,“当默爷是算命的呢?一人看一卦?正事要紧!铁牛,猴子,你们两个,再加上大壮和老鼠,跟我来!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
被点到名的,正是警卫连里最精锐的四个人。铁牛是机枪手,负责火力压制;猴子是侦察兵,负责探路和警戒;大壮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一手大刀片子使得出神入化,擅长近身格斗;老鼠则是个子矮小,但身手极其灵活的爆破手。
一个标准的五人特战小队配置。
钱虎将他们带到角落,铺开一张更详细的区域地图。
这张地图,是刚刚从团部拿来的,上面用铅笔标注了更多已知的日军火力点和巡逻路线。
“都看清楚了。”钱虎的脸色严肃起来,“这就是我们接下来几天要钻的鬼门关。按默爷的计划,我们今晚出发,目标,教堂地下室。”
他指着地图,将李默在指挥部说的那套“跳板理论”又重复了一遍。
铁牛和大壮听得一脸懵,在他们看来,打仗就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猴子却听得眼神发亮,他不时地点头,嘴里啧啧称奇,“高啊!这招叫声东击西,不对,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咱们看着是在一步步往前拱,实际上每一步都踩在最结实的地方。鬼子就算想找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下一站是哪儿!”
“别拍马屁了。”钱虎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李默,“默爷,计划是你想的,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默身上。这一次,眼神里再无怀疑,只有信服和期待。
李默沉吟了片刻,伸出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地方轻轻敲了敲。那是一条贯穿了几个街区的下水道主干道。
“钱连长之前说的第三条路,走下水道,其实并没有错。只是不能全程走。”李默说道,“地面上的废墟,最大的威胁不是鬼子的巡逻队,而是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和无处不在的流弹。从银行金库到布料市场这一段,有两百多米的开阔地,太危险了。”
他的手指顺着下水道的路线画了一条线,“我们可以利用这一段的下水道。从金库的地下室想办法打通进入,在布料市场附近出来。这样,就可以完美避开最危险的一段路。”
猴子倒吸一口凉气,“默爷,这……这下水道几十年没人进去过了,里面指不定有什么呢。万一塌了,咱们就得在里面当水鬼了。”
“所以需要专家。”李默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叫老鼠的爆破手,“你带的炸药,能控制好当量,只炸开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小口子,而不引起大规模坍塌吗?”
老鼠一直很沉默,听到李默问他,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硝烟熏得有些发黑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默爷,您放心。论玩炸药,我老鼠说第二,咱们团没人敢说第一。您要多大的口子,我就给您开多大的口子,保证连耗子都惊不动一只!”
“好。”李默点了点头,这个小队的配置,比他想象的还要完善。
计划,在一点点地被优化,被完善。
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敲。这已经不像是一次军事行动的部署,更像是一群顶尖玩家在打副本之前,研究攻略。
李默提出的每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都会被钱虎和他的队员们,用他们丰富的战场经验去补充和验证,最终变成切实可行的方案。
这个过程,让钱虎和他的手下们对李默的看法,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仅“懂枪”、“懂战术”,更可怕的是,他拥有一种化繁为简、直指核心的能力。许多在他们看来是死结的难题,到了他这里,似乎总能找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好了,计划就这么定了!”钱虎一拍地图,站起身来,“分头准备!猴子去搞几套鬼子的衣服和装备,说不定能用上。铁牛,把你的宝贝机枪好好拾掇一下。老鼠,炸药和引信检查一遍。大壮,多带几把备用的大刀。默爷……”
他看向李默,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的枪和镜子,团长已经派人去师部了,估计天黑前能到。你……先养养神。后面的路,不好走。”
李默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通讯兵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钱连长!李默同志!团长让你们赶紧去后勤处!师部的宝贝疙瘩……送来了!”
一听到“宝贝疙瘩”,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跟着通讯兵,一路小跑来到后勤处。只见后勤处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连团长王振山都亲自等在那里。人群中央,几个师部直属的警卫,正小心翼翼地从一辆卡车上抬下来一个长条形的木箱。
那木箱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上面用德文书写的标识和几个交叉的权杖标志,让识货的人心头狂跳。
王振山看到李默,一把将他拉了过去,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那道刀疤笑得像一朵绽放的菊花,“哈哈哈,小子,你瞧瞧!为了你这杆枪,老子差点把师参谋长的桌子给掀了!他宝贝得跟自己亲儿子似的,死活不给。最后还是师长发了话,才肯松手!”
箱子被撬开,露出里面被厚厚油布包裹的枪身。
当油布被揭开的那一刻,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是一杆几乎全新的毛瑟98k。枪身的烤蓝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胡桃木的枪托上,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木油香气。最引人注目的,是架在枪身上的一具硕大的瞄准镜。镜身上,清晰地刻着一行小字,“carl Zeiss Jena Zielsechs”。
蔡司,六倍镜!
这在1937年的中国战场上,绝对是神话级的装备!别说一个团,就是一个师,都未必能拥有一具。
“好枪……”钱虎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伸手想摸一下,却被王振山一巴掌拍开。
“别动!这是默爷的宝贝!谁弄坏了老子枪毙谁!”
李默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哗,他走上前,轻轻地将那杆枪从箱子里捧了出来。
入手微沉,一种完美的平衡感从掌心传来。他的手指抚过冰冷的枪身,划过光滑的枪托,最后停留在冰冷的瞄准镜上。
【枪械通晓(满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他的脑海。
“德制1935年毛瑟工厂原厂出品,为小批量特供国防军狙击手的‘精准步枪’。枪管经过特殊处理,精度极高。与量产型98k相比,扳机组经过精细打磨,机匣与枪托的结合部经过手工调整,公差在0.01毫米以内……所配蔡司六倍镜,镜片通透,十字线清晰,带有风偏和距离修正功能……”
这杆枪的一切,对李默来说,不再是秘密。他甚至能“看”到子弹从枪膛射出后,在那完美膛线的作用下,以一种何等稳定的姿态旋转飞向目标。
这才是真正的“神器”!
“怎么样?”王振山期待地看着他。
李默睁开眼睛,将步枪缓缓举起,枪托抵在肩上,脸颊轻轻贴上冰冷的枪托。他没有装填子弹,只是通过瞄准镜,望向了远处。
六倍镜的视野里,世界瞬间被拉近。远处仓库墙壁上的一块斑驳的墙皮,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他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猛地睁眼,举枪,瞄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得像一道闪电。
“报告团长。”李默放下了枪,语气平静但充满了无可置疑的自信,“枪很好。从现在起,它就是我的一部分。”
这股强大的自信,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光枪好有什么用?还得看用枪的人。八百里外取上将首级,那是说书先生的本事。别到时候,枪是好枪,人却手抖,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说话的,是师部派来护送枪械的一名警卫排长。他叫吴天,是师参谋长的心腹,眼高于顶,向来看不起这些一线作战部队的“土包子”。这杆枪是他们参谋长的宝贝,现在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拿走,他心里自然不爽。
他的话,让现场刚刚热起来的气氛,瞬间又冷了下去。
王振山的脸当场就黑了,正要发作,李默却轻轻拉住了他。
李默看向那个吴排长,脸上看不出喜怒,“吴排长觉得我手会抖?”
吴天抱着胳膊,冷笑一声,“是不是抖,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听说你用盒子炮打断了一百五十米外的铁丝?了不起。不过,手枪近射和步枪远射,可是两码事。运气,可一不可再。”
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钱虎和警卫连的兵顿时怒了,一个个怒目而视,要不是王振山在场,恐怕早就冲上去了。
李默却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机会。要带领钱虎这支精英小队,光靠“识枪”还不够,他必须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领域——射击上,彻底征服他们。
“好啊。”李默点了点头,“那吴排长想怎么遛?”
吴天嘴角一撇,伸手指着远处训练场上一个几乎快要倒塌的土墙,墙顶上,因为风吹雨打,长出了一棵孤零零的歪脖子野草,此刻正迎风摇曳。
“看到那棵草了吗?距离这里,目测三百米左右。有本事,你就把它给我打断。你要是能打中,我吴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磕头赔罪!要是打不中……”他轻蔑地笑了笑,“这枪,你还是别碰了,免得辱没了它。”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百米,打一根随风摇摆的草?!
这比刚才用手枪打马灯的铁丝还要离谱!铁丝虽然细,但至少是固定的。这棵草,不仅细如发丝,还在不停地乱晃,根本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这根本就不是在考验枪法,这是在羞辱人!
钱虎气得浑身发抖,“姓吴的,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王振山也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师部的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撒野。
李默却异常的平静,他只是看着那根在风中狂舞的野草,嘴角,再次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转头看向猴子,“借你的帽子用一下。”
猴子一愣,连忙把自己的军帽递了过去。
李默接过帽子,对吴天说道,“一个人打,没意思。不如,我们玩个大的?”
吴天一愣,“你想怎么玩?”
李默将帽子随手向空中一抛,帽子在空中翻滚着,然后开始下落。
就在所有人都没明白他要干什么的时候,李默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我会在它落地之前,在帽子正中的青天白日徽上,开一个洞。”
“而子弹,会穿过那个洞,打断你说的……那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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