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无声的攀登中流逝。月影西斜，星光愈发璀璨夺目，如同无数碎钻镶嵌在深蓝的天鹅绒上。山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带着高处特有的寒意，吹拂着他的素白长衫，猎猎作响。
两个时辰过去。
李未已不知登上了多少级石阶。他停下脚步，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并非体力不支，而是那无处不在的灵气带来的压力，如同无形的重物压在肩头，每一步都需要调动更多的力量去对抗。他下意识地扭头向下望去。
这一望，心神剧震！
下方，早已不是来时的景象。云海？早已不见踪影！目光所及，唯有深邃无垠的黑暗虚空！万寿山真境仿佛悬浮在宇宙之中，下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唯有远处几颗微小的星辰闪烁着黯淡的光芒，提醒着他此刻所处的高度是何等骇人！他感觉自己如同站在一根擎天巨柱的顶端，下方是万丈深渊，上方是浩瀚星河，天地之间，唯此孤峰，唯此一人！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李未连忙收回目光，稳住心神，双手下意识地扶住旁边冰冷的山壁。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让他稍稍安心。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那粘稠的灵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再次睁开眼时，眼神更加沉凝。
山风继续。
越来越强，越来越洌。
又两个时辰过去。
风，已不再是风，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利刃！
“呜——嗷——！”
凄厉的呼啸声如同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这风不再是单纯的寒冷气流，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冰刀，疯狂地切割着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李未的脚步早已变得沉重无比。每一次抬腿，都仿佛拖着千斤巨石。那无处不在的灵气压力，此刻更像是沉重的枷锁，束缚着他的身体。而更可怕的是那罡风！
“嗤啦！”
一道无形的风刃擦着他的手臂掠过，素白的衣袖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一道细长的血痕浮现，鲜血迅速渗出。
李未闷哼一声，身体被狂风吹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他猛地伸手，死死抓住石阶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粗大铁链！那铁链黝黑冰冷，入手沉重无比，仿佛与山体融为一体，是这狂暴罡风中唯一的依靠。
罡风如刀！真正的刀！
风不再是吹拂，而是切割、撕扯、鞭挞！它们无孔不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狂暴的力量，狠狠撞击在李未身上。每一次风刃掠过，都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或深或浅的伤口。手臂、脸颊、脖颈……一道道血痕迅速浮现，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衫。
“呃！”李未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他死死攥着冰冷的铁链，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身体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每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稳住身形，然后才能艰难地抬起脚，向上挪动一级台阶。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暴。罡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肉眼难辨的、闪烁着微光的微粒，如同细碎的冰晶沙砾。这些微粒随着风刃一同刮过身体，造成的伤害更加可怕！
“噗嗤！”
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一道夹杂着微粒的风刃狠狠划过他的脊背，衣衫瞬间破碎，皮开肉绽！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后背，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全靠抓着铁链的手才没有倒下。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模糊了视线。耳朵里灌满了风的咆哮，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颅内振翅。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重影叠叠，眼前的石阶仿佛在扭曲晃动。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会被这罡风撕碎，吹入下方无边的黑暗深渊！
李未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眩晕感。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闭上了眼睛！
视觉被剥夺，听觉被风声充斥，触觉被剧痛和冰冷占据。他彻底放弃了对外界的感知，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双手和双脚上。右手死死攥着那冰冷的、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铁链，左手摸索着前方的石阶边缘，身体紧贴着山壁，如同壁虎般缓慢移动。
一步。
抓紧铁链，身体前倾，左脚摸索着探向上方的石阶边缘。
踩实。
发力。
身体重心艰难上移。
右手松开，向上摸索，抓住更高一截的铁链。
再一步……
循环往复。
他变成了一个只凭本能和意志驱动的机器。意识在剧痛、寒冷、眩晕和罡风的撕扯中逐渐模糊、沉沦。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的目标——爬上去！爬到这条路的尽头！
万寿山！
那就求个万寿如山！
岂能被这区区罡风阻隔？！
速度越来越慢。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在刀山上翻滚。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手臂上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血水顺着铁链流淌，在冰冷的链环上凝结成暗红的冰晶。后背更是血肉模糊，破碎的衣衫碎片黏在伤口上，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耳边嗡嗡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几乎要盖过罡风的咆哮。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那股难以抗拒的昏沉。
但他还在动。
右手摸索，抓住铁链。
左脚抬起，摸索，踩实。
发力。
重心上移……
动作僵硬、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永不放弃的倔强。
星夜之下，云海之上，万寿山这通天彻地的山径之上。一个渺小的凡人身影，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如同风中残破的纸鸢，却又如同扎根于绝壁的孤松，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沉默地、倔狠地、一寸一寸地向上挪动。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头顶，是遥不可及的璀璨星河。
脚下，是染满鲜血的冰冷石阶。
手中，是维系生命的黝黑铁链。
心中，是永不熄灭的求道之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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