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阿石是被强烈的阳光晃醒的。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夜那似真似幻的叹息声和低语,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怀中那面青铜镜带来的现实希望所取代。
“定是太累,做梦了。”他甩甩头,不再去想那诡异的声音。当务之急,是去镇上把这镜子当了,换回实实在在的银钱和米粮。
他小心翼翼地将青铜镜从怀里取出,又用一块干净的旧布仔细包好,揣入怀中。随后,他背上那半篓昨日砍的柴,锁好那扇其实并挡不住什么贼的木板门,踏着晨露,匆匆往二十里外的镇子走去。
清溪村隶属的镇子名叫石门镇,因镇口有两块天然形成的巨大石门状岩石而得名。镇子比清溪村繁华许多,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贩夫走卒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阿石无心流连,他先找了个熟悉的柴贩,将那半篓柴卖了,换得十几文铜钱,紧紧攥在手心。随后,他便朝着镇东头那家最大的“恒通当铺”走去。当铺的门脸高大,柜台也比阿石还高出一头,他需要踮起脚,才能看到柜台后面那个戴着瓜皮帽、留着两撇鼠须的朝奉。
“当东西。”阿石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用布包着的青铜镜递了上去。
那朝奉漫不经心地接过,打开布包,瞥了一眼那青铜镜,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手指弹了弹镜面,又对着光看了看那颗红珠,嘴角撇了撇:“破铜镜一面,锈成这样,照人都模糊。最多五十文。”
五十文?阿石心里一沉。这比他预想的要少得多。“朝奉老爷,您再看看,这花纹,这珠子,像是老物件……”他急忙分辨道。
“老物件?山里捡的吧?这种玩意儿多了去了,不值钱。五十文,爱当不当。”朝奉语气不耐,作势要将镜子推回来。
阿石犹豫了。五十文,也能买几升米,够他吃几天。但若这镜子真是什么宝贝,岂不是亏大了?他想起昨夜那诡异的叹息,心里忽然有些不安,或许这镜子真的不祥?
“不当了。”他一咬牙,从朝奉手里拿回镜子,重新用布包好,揣进怀里。朝奉在他身后嗤笑一声,嘀咕道:“穷樵夫,能有什么好东西……”
怀揣着失望和仅有的十几文钱,阿石在米铺买了最便宜的糙米,又割了一小条肥肉,准备回去熬点油,改善一下伙食。回去的路上,他心情复杂,既庆幸没有廉价当掉镜子,又为未来的生计发愁,更对镜子的来历和昨夜的声音产生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回到清溪村,已是下午。他将东西放好,看着那面被重新放在床头木桌上的青铜镜,心情复杂。阳光透过窗户,正好照在镜子上,那些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显得清晰了一些,那颗暗红珠子也似乎更幽深了。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阿石对着镜子喃喃自语。镜子沉默着,只映出他困惑的脸。
劳累加上心事重重,他晚上简单吃了点东西,便早早睡下。临睡前,他特意看了那镜子几眼,心里暗自祈祷,但愿昨夜只是错觉。
然而,夜深人静之时,那幽幽的叹息声,再次准时响起。
这一次,比昨夜更加清晰,更加持久。仿佛一个被囚禁了千百年的灵魂,在无尽的黑暗中发出的哀鸣,充满了无助和渴望。阿石再次被惊醒,这一次,他听得真真切切,那声音绝非风声,也绝非幻听!它就在这屋子里,飘忽不定,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但始终萦绕在耳畔。
他猛地坐起,心脏“咚咚”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颤抖着手,点亮了床头的油灯。昏黄的灯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他举着油灯,屏住呼吸,在小小的土坯房里仔细搜查了一遍。床底、屋角、灶台后……空无一人。
“到底……到底是谁在叹气?”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无人回应。只有那叹息声,在他点亮油灯后,似乎微弱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依旧如丝如缕地钻进他的耳朵。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床头木桌上的那面青铜镜。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下,镜面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青光。而那叹息声,仿佛就是从镜面方向传来的!
这个念头让他头皮发麻。他想起当铺朝奉那不屑的眼神,想起这镜子是在人迹罕至的后山深处处捡到……难道,这真的不是什么古物,而是……而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那面青铜镜,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它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他冲到门边,手已经按在了门闩上。
可就在他要拉开门闩的瞬间,他又犹豫了。如果这镜子真是什么邪物,扔了会不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或者,万一它真是个宝贝,只是自己不了解它的奥秘呢?爹娘说过,山里有些东西,是有灵性的……
最终,对未知的恐惧和一丝残存的侥幸心理,让他没有将镜子扔出去。他回到屋里,找出一块更厚实的旧麻布,将镜子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紧包裹起来,然后塞到了床底最深的角落里,还用一些不用的杂物挡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吹灭油灯,重新躺回床上。他用薄被蒙住头,试图隔绝那声音。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包裹起了效,那叹息声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了。在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中,他最终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他睡得极其不安稳。梦中,他不再梦见爹娘,而是置身于一片迷雾笼罩的桃林之中。桃花开得正盛,如云如霞,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气息。一个身着素白色衣裙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一株最大的桃树下,肩膀微微耸动,传来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他想走近看看,想问问她为什么哭,但双脚如同陷在泥沼中,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悲伤的背影,听着那令人心碎的啜泣,直到梦境消散。
接下来的几天,阿石的生活被这面诡异的青铜镜彻底打乱了。无论他将镜子藏在屋子的哪个角落——灶膛灰里、水缸后、甚至埋在了院子角落——每到夜深人静,那叹息声总会准时响起,并且一夜比一夜清晰,那断断续续的低语“……出去……放我出去……”也越发明确。而那个素衣女子在桃林中哭泣的梦,也夜夜如期而至。
白天的阿石,变得魂不守舍。上山砍柴时,他精神恍惚,好几次挥舞柴刀都差点砍到自己的手。砍好的柴也常常忘记捆绑,或者捆得松松垮垮,没走到镇上就散落一地。去镇上卖柴时,他更是心不在焉,不是算错了钱,就是拿错了东西,惹来买主的不满和嘲笑。
他的脸色日渐憔悴,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村里人见他这副模样,都关切地询问,是不是病了?阿石只是摇头,勉强笑笑,说是没睡好。他不敢将青铜镜和夜半叹息的事告诉任何人,怕被当成疯子,或者惹来更大的麻烦。
恐惧、疑惑、睡眠不足,交织在一起,折磨着这个年轻的樵夫。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面镜子逼疯了。他再次萌生了扔掉它的念头,但每次拿起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镜子,听到那仿佛直接响在脑海中的、充满哀恳的叹息,他又有些于心不忍。那梦中的女子,是那么悲伤,那么无助,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怜悯之心。
这面来自深山老松下的青铜镜,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沉重包袱,压得阿石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弄清楚这镜子到底是什么,里面的“东西”究竟想干什么。否则,不等饿死,他先要被这无休止的恐惧和困扰折磨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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