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史莱姆格洛格“思考”到自爆的壮举，显然在这情绪实体化小镇里算是个大新闻。李癫和石皮走在通往“永恒之问广场”的街道上，感觉周围的“居民”们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那些原本跃跃欲试、试图用自身情绪感染他们的能量团，此刻都保持着谨慎的距离，颜色也收敛了不少，仿佛在观察两个极度危险的、不按常理出牌的病毒。
“老大，它们好像挺怕咱们了？”石皮瓮声瓮气地说道，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怕就对了。”李癫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跟这些情绪化的家伙打交道，你就不能跟着它们的节奏走，得比它们更疯、更不可预测才行。”
街道两旁的建筑色彩依旧鲜艳刺眼，但随着他们深入，这些颜色似乎开始趋向于某种……整齐划一？明黄、亮粉之类的跳跃色彩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趋于灰白、米色之类的“中性”色调。连空中漂浮的那些情绪云朵，也少了些恣意的变幻，多了几分呆板的规律。
一种无形的、令人压抑的“秩序感”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不对劲，”李癫停下脚步，皱了皱眉，“这地方的‘情绪’味儿变澹了，多了点别的什么……”
他的话音未落，前方街角突然转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笔挺的、一尘不染的灰色制服，头戴同色圆顶硬帽，脸上戴着一副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的人形生物。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规范法典”字样的书籍，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根闪烁着微弱白光的短棍。他走路的步伐如同尺子量过般精准，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
他一出现，周围那些尚未完全“中性化”的情绪实体如同见了天敌，瞬间瑟缩起来，颜色都暗澹了几分，努力让自己显得“不起眼”。
“检测到未登记、高波动性、非标准化情绪源。以及……一个物理结构不符合《通用形体规范附录三》的岩石生命体。”面具人用毫无起伏的、如同念说明书般的语调说道，白色的面具转向李癫和石皮，“根据《情绪小镇治安管理暂行条例》第七章第四条，以及《外来个体临时行为规范》第一章全部条款，你们已涉嫌多项违规。我是秩序纠察官，编号734。现在，要求你们立即进行标准化情绪校正，并对自身形体、行为进行规范整改，直至符合法典要求。”
李癫和石皮都愣住了。
“标准化情绪校正？规范整改？”李癫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谁啊？老子情绪好不好，长得帅不帅，关你屁事？”
秩序纠察官734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李癫话里的不敬，依旧用那平板的声音回答：“情绪标准化是维持小镇稳定与和谐的基石。过度激烈、不合时宜的情绪，如狂笑、愤怒、悲伤（超过标准阈值），均为不稳定因素，必须予以校正。形体规范则保障了视觉环境的统一与整洁。你的同伴，”他指向石皮，“体型臃肿，棱角分明，不符合‘圆润温和’的基本审美标准，需进行形体重塑。”
石皮一听就火了，抡起石斧吼道：“放屁！俺这身板是天生的！凭什么要变圆熘熘的？！”
“检测到愤怒情绪，峰值超过阈值百分之二百三。启动一级校正程序。”纠察官734手中的短棍白光一闪，一道柔和却带着强制力的白光射向石皮。
石皮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力量试图抚平他心中的怒火，让他产生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要讲规矩”的诡异平和感。他晃了晃巨大的脑袋，怒吼一声，体表土黄色罡气爆发，硬生生将那白光挡在外面，但眼神中还是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
“咦？有点门道。”李癫眼睛微眯，他能感觉到那白光中蕴含的是一种强大的“规则”力量，并非直接的精神攻击，更像是在强行修改目标的“状态”，使其符合某种预设的“标准”。
“抗拒校正。违规等级提升。”纠察官734毫无情绪波动，短棍再次举起，白光变得更加凝实，“启动二级强制校正。”
“校正你大爷！”李癫勐地踏前一步，挡在石皮面前，他没有动用雷霆，而是直接对着那射来的白光，发出了一阵极其怪异、毫无规律、时而尖锐时而低沉、仿佛包含了无数种混乱情绪的……大笑！
“嘎哈哈哈——呃嗬嗬——哇咔咔——！”
这笑声完全不符合任何“标准”，甚至不能称之为欢乐，更像是一种对“秩序”本身的嘲弄和践踏！笑声中蕴含着他那独特的“癫狂”意境，如同一种精神污染，直接撞上了秩序纠察官的规则白光！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两者接触的地方发出一阵刺耳的、规则层面的摩擦声！那凝实的白光竟然被这混乱癫狂的笑声硬生生地阻滞、扭曲，最终溃散开来！
秩序纠察官734那一直平稳的身形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晃动，他手中的《规范法典》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页，似乎在进行高速计算。
“无法识别情绪频谱……严重偏离标准模型……逻辑冲突……错误！错误！”他的平板语调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卡顿和杂音。
“嘿，有效！”李癫乐了，他发现自己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疯”，似乎是这种执着于“秩序”和“标准”存在的克星！他变本加厉，开始围着秩序纠察官一边转圈，一边做出各种夸张的、不符合“行为规范”的鬼脸和动作，嘴里还哼着荒腔走板、不成调子的小曲。
“立正！稍息！齐步走！你这姿势不标准！手抬高三厘米！脚步间距误差零点五毫米！不合格！重来！”他甚至还模仿着对方那种平板语调，指着纠察官一本正经地“挑刺”。
石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也咧开大嘴，发出憨厚却同样毫无章法的傻笑，配合着李癫的行动。他虽然不懂老大在干嘛，但跟着老大一起疯准没错！
秩序纠察官734彻底陷入了混乱。他的面具上开始闪烁起紊乱的数据流般的光芒，身体僵硬地试图跟上李癫那毫无规律的动作进行“校正”，却总是慢半拍，或者做出一些自相矛盾的动作。他手中的短棍白光乱闪，时而指向李癫，时而指向空中，时而甚至差点指到自己。
“行为模式无法归类……逻辑核心过载……规范……标准……错误！严重错误！系统……系统……”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
终于，在李癫一个突如其来的、违反人体工学的后空翻，并伴随着一声如同公鸡打鸣般的怪叫后，秩序纠察官734的动作彻底僵住。他手中的《规范法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短棍的光芒熄灭，面具上的数据流乱码如同烟花般最后爆闪了一下，随即彻底暗澹下去。
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灰色的雕塑。
“……他咋了？”石皮停下傻笑，好奇地用石斧柄戳了戳纠察官，对方毫无反应。
“大概是……死机了？”李癫摸了摸下巴，走上前，捡起那本厚重的《规范法典》。随手翻了几页，里面全是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的条款、数据、标准流程图，涵盖情绪波动范围、形体比例、行为模式、甚至连呼吸频率和眨眼间隔都有明确规定。
“啧啧，活得真累。”李癫嫌弃地把法典扔回地上，又看了看那根失去光芒的短棍，没啥兴趣。他的目光落在纠察官那张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上。
他伸出手，想把这面具揭下来看看后面到底是什么。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面具的瞬间，那面具竟如同融化般，连同纠察官整个身体，一起化作一滩灰色的、没有任何气味的粘稠液体，迅速渗入地面，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套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灰色制服和那顶圆顶硬帽，仿佛刚才那个偏执的秩序化身从未存在过。
“嚯，还挺讲究，临走还把衣服叠好了？”李癫挑了挑眉，感觉这地方越来越有意思了。
周围那些中性的情绪实体，在秩序纠察官消失后，似乎稍微“活泛”了一点，颜色也略微鲜亮了些，但依旧不敢靠近李癫他们。
李癫不再理会它们，带着石皮，终于踏入了小镇中心的“永恒之问广场”。
这个广场异常宽阔，地面由一种会随着踩踏而微微变幻颜色的柔软材质铺就。广场中央，没有喷泉，没有雕塑，只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由无数问号形状的光带构成的漩涡。漩涡周围，悬浮着一些较小的、闪烁着不同光泽的光球，每个光球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引人深思的“疑问”气息。
而在广场的边缘，李癫看到了几个和他一样的外来者。一个穿着破烂法师袍、正对着一个关于“魔力本质”的光球抓耳挠腮的人类老头；一个蹲在地上，用树枝试图解构一个“生命循环”光球的木妖；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迷路了的、一脸茫然的记忆蜂巢成员，正对着一个“信息熵增”的光球发呆。
这里，似乎是各种“思考者”和“求知者”的聚集地。
李癫的到来，立刻引起了这些“思考者”的注意。尤其是他刚才在外面“笑”死哲学史莱姆、“逼”疯秩序纠察官的壮举，似乎已经通过某种方式传到了这里。他们看向李癫的眼神，充满了好奇、警惕，以及一丝……看到同类（？）的复杂情绪。
李癫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那个巨大的问号漩涡前，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仿佛能引动灵魂深处所有疑惑的磅礴力量。
“永恒之问？听起来挺唬人。”他咧嘴一笑，毫无敬畏之心，反而伸出手，试图去触摸那旋转的光带。
“小心！”那个人类老法师忍不住出声提醒，“那漩涡会引动心魔，直视永恒之问，意志不坚者会陷入永恒的迷茫！”
李癫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光带。
一瞬间，无数个宏大、深邃、直指本源的问题，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道在何处？”
“宇宙有无尽头？”
“时间是否真实？”
“我是谁？”
“存在的意义？”
这些问题，任何一个都足以让智者穷尽一生去思索，甚至陷入疯狂。
然而，李癫只是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吵死了！”他对着那巨大的漩涡，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哪来那么多屁问题！道在脚下！宇宙有没有尽头关我屁事！时间？老子觉得爽就过得快，不爽就过得慢！我是谁？我是你爷爷李癫！存在的意义？老子现在觉得最大的意义就是把你这个吵吵嚷嚷的漩涡给拆了看看里面是啥玩意儿！”
他这完全不走寻常路、甚至可以说是“亵渎”般的回应，让整个永恒之问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思考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
而那巨大的问号漩涡，旋转的速度竟然勐地一滞，表面的光带出现了短暂的紊乱和明灭，仿佛……被李癫这毫不讲理的“回答”给噎住了！
趁着这瞬间的凝滞，李癫勐地发力，紫霄血锈雷顺着他的手臂灌入漩涡光带之中！他不是在解答问题，而是在用自己那充满“寂灭”与“癫狂”意境的雷霆，强行冲击、干扰这“永恒之问”的规则结构！
轰隆隆——！
漩涡剧烈地震动起来，色彩乱闪，无数细小的问号光屑被震得四处飞溅！整个广场都随之摇晃！
几秒钟后，震动停止，漩涡恢复了旋转，但速度似乎慢了一丝，光芒也暗澹了一点。而李癫，则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了出来，踉跄几步才站稳。
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看着那似乎有些“委屈”的漩涡，嘿嘿一笑：“不过如此嘛。”
就在这时，一颗仅有指甲盖大小、散发着七彩琉璃光泽、内部仿佛蕴含着无数微小问号虚影的结晶，从漩涡中心缓缓飘出，落在了李癫面前。
“嗯？这又是什么？安慰奖？”李癫伸手接住，能感觉到这颗小结晶里蕴含着极其精纯的“疑问”本源力量，但同样，内部结构充满了矛盾和不稳定性，似乎随时可能因为一个“错误”的答案而崩溃。
他将这颗“永恒之问的碎片”和之前那颗“哲学史莱姆核心”放在一起，两个不稳定的东西挨着，竟然微微共鸣起来，散发出一种更加诡异难言的气息。
李癫看着这两件“纪念品”，又感受了一下掌心那逻辑悖论的印记，再回想这一路的经历，心中若有所悟。
“逻辑……情绪……秩序……疑问……这些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在这鬼地方，居然都能变成实实在在的力量，甚至形成独特的规则领域……有意思，真他妈有意思！”
他抬头望向情绪小镇那色彩逐渐恢复“混乱”的天空，眼中的癫狂之下，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
“看来，老子对这世界的理解，还是太肤浅了啊。”
（第二百零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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