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空气像浸了胶水,黏稠得让人每吸一口都像在吞咽凝固的树脂。
黎未刚踏出矿道,就被静默粒子压得胸口发闷——这哪是99%浓度,分明是给整颗星球套了层会吸声音的棉花被,连呼吸都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
她怀里的小默轻得像片云,体温几乎与夜风持平,连呼吸声都细若游丝,更别说之前那声“姐姐”了。
指尖触到她的脸颊时,黎未只觉一片冰凉,仿佛抱着的是月球背面飘落的一缕霜。
“试试这个!”黎未把怀里的便携音响往地上一搁,金属外壳磕在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被寂静吞噬。
她手指在按键上按得发红,指节因用力泛白,掌心渗出薄汗,在冷空气中迅速凝成微小的水珠。
《最炫民族风》的前奏刚冒头,就“砰”地撞在无形屏障上,声波像被揉皱的锡纸,“刺啦”一声散成细碎杂音,如同玻璃渣在耳膜上刮擦。
余音未尽,已被静默粒子碾成无声的尘埃。
她额头抵着发烫的金属外壳,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是被拉长了拍子,一下、又一下,仿佛时间也被这寂静压得喘不过气。
肺部扩张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黏液阻力。
“姐姐!常规频率被静默矩阵反向过滤了!”小闹的电子音裹着电流杂音,从光屏边缘扭曲溢出,像老式收音机接收不良时的嘶鸣,“得用万人级真实情绪当载体,就像……就像上个月您社死直播时,全星网共振把实验楼玻璃震碎那次!”
黎未猛地抬头,发顶呆毛颤了颤,发丝间残留的静电噼啪作响,像是被情绪点燃的引信。
她想起三天前星网热搜第一的“黎未发明翻车现场”——当时她举着自制的“异能屏蔽逗比眼镜”直播,镜片漏电爆出一串蓝紫色火花,瞬间熔穿卫砚舟的战术目镜,评论区炸出八万条“哈哈哈哈”,笑声如潮水般冲垮防火墙,连隔壁实验室的反物质熔炉都被震出警报,红色警示灯在走廊里疯狂旋转,映得墙壁一片血光。
“对啊!”她一拍大腿,震得小默在怀里晃了晃,布料摩擦发出沙沙轻响,“最怕被人听见的话,才是最真的声音!”指尖在腕间光脑上快速敲击,金属触感冰凉,却在她掌心激起一阵战栗般的热流,“小闹,给我调‘咸鱼号’最高权限,开匿名频道——就叫‘最不想被人听见的话’!”
矿道外的矿工们挤成一圈,络腮胡大叔抹了把脸,粗糙的手掌刮过胡茬,发出砂纸般的摩擦声:“丫头,这能成?”
“成不成的,总得试试!”黎未深吸一口气,喉结动了动,指节无意识地抠着领口,织物纤维被指甲勾起细小毛边,“我先来。”光脑镜头亮起的瞬间,幽蓝微光映在她瞳孔深处,她突然想起穿书第一天,缩在原主卧室里哭到抽噎的自己——那时她盯着原剧情里“被男主消灭”的结局,连哭都不敢大声,怕吵到邻居,只能把脸埋进枕头,泪水浸透布料的触感至今仍烙在记忆里。
“我好怕死,我不想当反派……”她声音发颤,像被按了慢放键的录音带,每一个音节都拖着沉重的尾音,“穿过来那天我躲在衣柜里哭,把原主的蕾丝裙都哭湿了。可后来我发现,怕死的人,才最想活着。”
上传键按下的瞬间,星网服务器“嗡”地炸了,数据洪流在虚拟空间中掀起滔天巨浪,光缆震颤,节点过载,无数终端屏幕同时闪出雪花噪点。
最先涌进来的是星图学院的学生。
机械系的阿杰把脸埋进枕头,棉布吸音,却挡不住他哽咽的鼻音:“我爸总说‘看看人家卫队长’,可我连个稳定的引力装置都造不好……”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实验服口袋里的失败原型,金属边缘早已磨得发亮。
护理系的小棠咬着唇,眼尾泛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印痕:“我装开朗是因为怕被抛弃,其实每个生日我都躲在宿舍吃泡面。”话音落下,她听见自己心跳撞击胸腔的声音,像被困在铁盒里的鸟。
甚至有个匿名Id哆哆嗦嗦:“我其实……羡慕黎未敢哭。”文字发送后,那人立刻关闭设备,房间重归黑暗,只剩窗外星舰划过的微弱光痕。
卫砚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
他背对着黎未站在阴影里,战术靴踩在碎石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喉结滚动两下,战术手套攥得指节发白,皮革吱呀作响,仿佛在压抑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
小闹突然发出怪叫:“检测到星刃小队队长上传音频!内容分级:SSS级隐私!”
黎未刚要探头,卫砚舟已经别过脸去,耳尖红得能煎蛋,热气蒸腾,在冷空气中凝出淡淡白雾。
音频里传来他低哑的声线,像石子沉进深潭:“我第一次见她笑时,想毁掉所有让她哭的人。后来她教我吃甜筒,说‘糖是声音的好朋友’;她被实验爆炸炸成黑炭,却举着焦黑的零件说‘看,这是新型烟花’……”他停顿片刻,背景音里传来极轻的抽气声,“我好像……学会活着了。”
矿道里的矿工们也开始上传。
扎头巾的大姐抹着眼泪,指腹蹭过眼角时留下湿润的痕迹:“我儿子总嫌我嗓门大,可他小时候发高热,是我喊了三天三夜把医生喊来的。”她说完,喉咙干涩发痛,像是真的又喊了一遍。
矿工老爹举着矿灯,灯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摇晃,光影随呼吸微微起伏:“我孙子说爷爷的矿灯太土,可这灯照过三千个矿洞,救过十二条命。”灯芯轻微爆裂,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像某种沉默的誓言。
小闹的光屏疯狂跳动,把所有声音按情绪强度分类,最后混进黎未逐渐加快的心跳节奏——静默粒子压制下,她的心跳本该越来越慢,此刻却因为这些滚烫的声音,“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皮肤下的血管随着每一次搏动微微鼓起。
“姐姐!情感滤镜兽有反应!”自律羞耻弹幕机突然亮起粉紫色光芒,机身轻微震颤,像是被唤醒的活物。
那团毛茸茸的星兽原本缩在角落打盹,此刻却支棱起耳朵,圆滚滚的身子突然拉长,皮毛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每根绒毛都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它对着光屏张开嘴,一道彩虹色的光波裹着所有投稿,“呼”地钻进它肚子里。
下一秒,情感滤镜兽化作半透明的水母,周身流转着万千光点——那是所有“最不想被人听见的话”,此刻正凝成一颗发光的“语言种子”。
水母撞在城市上空的静默光幕上,光幕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剧烈波动着裂开一道细缝,漏下一缕天光。
就在这瞬间,小默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她原本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瞳孔里映着那道裂缝中的星光,像是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世界。
黎未低头,发现她的小手正悄悄攥紧了自己的衣角——不是求安慰,是想要抓住什么。
当万千投稿汇成银河般的声浪时,她忽然仰起头,嘴唇微动,仿佛在模仿那些声音的形状。
然后——
“我……我不想……安静!”
这声带着哭腔的呐喊,比之前任何声音都轻,却像一根细针,精准扎破了裹着星球的茧。
光幕的裂缝开始蔓延,矿工们的欢呼、学生们的哽咽、卫砚舟未说完的“我好像”,全都顺着裂缝涌了出来,在天空中交织成一片声浪的银河,音波在空中碰撞出可见的涟漪,如同极光般舞动。
黎未抬头望着那道逐渐扩大的光缝,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热。
她低头看向晃荡的咸鱼躺椅挂坠——金属表面不知何时泛起了温热的光,像在回应什么。
指尖触上去,竟有种熟悉的震动,像是旧引擎重新启动前的预热。
黎未抱着小默的手微微发颤,掌心被小默的指甲掐出月牙印——不是疼,是太烫了。
那孩子的眼泪顺着她手腕往下淌,烫得像星图学院实验室里刚出炉的反物质熔浆,每一滴都灼烧着皮肤,留下短暂却深刻的印记。
她望着天空裂开的细缝,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宿舍捣鼓“咸鱼语言复苏阵”时,小闹叼着数据线嚷嚷的话:“姐姐,声音这玩意儿,越憋着越金贵,等攒够了,炸起来比机甲引擎还带劲!”
“小闹!”她低头扒拉光脑,发顶呆毛因为激动翘成天线,“把我腰上的咸鱼躺椅挂坠接口调出来——对,就是那个总被卫队长说‘幼稚’的!”金属挂坠在她指尖发烫,表面的鱼鳞纹路突然泛起幽蓝荧光,像被唤醒的古老程序。
“姐、姐姐你疯了?”小闹的电子音拔高三个调,光屏上的惊叹号炸成烟花,“那是你用报废的星际躺椅零件焊的!上次测试时它差点把你弹到月球背面!”
“废话!”黎未扯下挂坠往光脑接口一怼,连接瞬间迸出一簇蓝色电弧,烫得她指尖一缩,“上次是没充能,这次——”她抬头看向卫砚舟,对方不知何时摘下了战术目镜,露出被战斗芯片划得深浅不一的眼尾,虹膜在暗处微微收缩,“有卫队长的精神烙印当燃料呢!”
卫砚舟喉结动了动,战术手套在身侧攥出细碎的摩擦声。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解下颈间那枚银灰色烙印——那是星刃小队用精神力淬炼的契约信物,平时贴着他心口,此刻被他握在掌心,金属表面很快泛起与他体温同频的热度,像是活了过来。
黎未看着他指腹轻轻抚过烙印边缘的暗纹,像在安抚什么活物。
“给。”他把烙印塞进黎未手心时,指节有意无意擦过她手腕的薄汗,皮肤相触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电流窜过两人之间,声音低得像风吹过星舰尾焰,“能撑三分钟。”
“够了!”黎未眼睛亮得像被激活的量子灯,“小闹,开全星播放权限!矿工大叔们——”她转身冲挤在矿道外的人群挥拳,袖口撕裂的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敲你们的矿镐!要响的!要狠的!”
络腮胡大叔最先反应过来,布满老茧的手抡起矿镐砸向岩壁。
“当——”闷响在静默粒子里挣扎着往上窜,像颗被按进水里的气泡,终于浮出水面。
紧接着是扎头巾的大姐,她的矿镐敲在运矿车的金属边缘,“嗡——”第二声;矿工老爹举着矿灯,灯头磕在矿石堆上,“咔——”第三声。
三记不同的音色撞在一起,竟在空气中撞出半透明的声波涟漪,像水面上的油花,晃晃悠悠往天上飘。
小闹的光屏突然开始疯狂闪烁:“检测到情绪熵值突破99%!情感滤镜兽的语言种子在膨胀!自律羞耻弹幕机请求共感协议响应——所有投稿者已授权表层情绪投射!”
光屏上浮现出无数漂浮的文字,像是从人们心底挣脱而出的低语,在空中自动拼接成句——
「我想活。」第一个字歪歪扭扭,像孩子写的。
「我怕。」紧接着泛起涟漪,带着她总爱用的波浪号。
「我恨。」第三行,笔画粗得要戳穿屏幕。
「我爱。」第四行,卫砚舟的精神烙印突然发出嗡鸣,字迹是他战术目镜里特有的冷硬字体,末尾还多出个被刻意抹掉的句号。
黎未望着满屏跳动的文字,喉咙突然发紧,鼻腔泛酸。
她想起穿书那晚躲在衣柜里哭湿的蕾丝裙,想起卫砚舟第一次吃甜筒时,睫毛上沾着的糖渣比他的战术目镜还亮,想起小默第一次碰她手心时,像片不敢落地的雪。
原来所有“最不想被人听见的话”,拼起来是这么烫的一块糖。
小闹的光屏边缘闪过一道极淡的黑边,快得像错觉。
[警告:检测到未知信号窥探频道]
[来源:加密层级SSS | 清除中……清除失败]
光屏抖了抖,恢复如常,没人注意到这一瞬的异常。
“你们……在逼他们回忆痛苦!”
熟悉的阴鸷声线突然炸响。
缄语主教的全息投影浮现在半空中,黑色法袍被声波带掀得猎猎作响,他额间的静默图腾不再是沉稳的深蓝,而是泛着病态的紫。
黎未这才发现,他的投影边缘正在剥落,像被水泡烂的旧画。
“痛苦?”黎未扯过光脑在对话框里打字,手指快得带起残影,“您知道矿工大姐喊三天三夜救儿子时,声音有多甜吗?知道阿杰说‘我造不好引力装置’时,眼睛里有多少星星吗?”她按下发送键,对话框弹出巨大的加粗字体:“可如果连痛苦都不敢说,那活着,才是最大的折磨。”
星网突然发出蜂鸣。
黎未怀里的小默猛地抬头,眼泪在脸上划出两道亮痕,她举起扩音器,对着天空用尽全身力气——没声音,只有嘴型。
但自律羞耻弹幕机疯狂滚动:“妈妈!我看见你了!”
所有人都抬头。
静默光幕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千万道银光从裂缝里倾泻而下,在夜空中交织成一张星图——那是黎未在星图学院古籍里见过的,默语星失传千年的“母语星图”,每颗星子都是一个名字,闪着不同的光。
小默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其中最亮的一颗,那名字她在梦里念过千遍:“林、林月……”
“那是小默妈妈的名字。”卫砚舟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度,像怕惊飞什么,“三天前我翻星网档案时,在默语星遇难者名单里见过。”
黎未的眼泪“啪”地砸在光脑上,屏幕溅开一圈涟漪,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她想笑,想喊,想扑进卫砚舟怀里蹭蹭他总爱板着的脸,可下一秒,小闹的警报声刺穿了所有情绪:“姐姐!声波带被反向追踪了!源头……是老焊的老师之父的遗言数据库!”
光屏上缓缓浮现一行字,用最古早的地球简体字写着:“情绪是语言的根——语言学家黎昭,公元2045年。”
黎未的呼吸突然卡住。
那是她穿越前,父亲书房里那面荣誉墙最顶端的名字。
静默光幕碎裂的余震还在空气里震颤,星图的银光落在她发梢,把“黎昭”两个字照得发亮。
卫砚舟的手不知何时覆上她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渗进来,像在说“我在”。
但黎未听见更清晰的声音——来自光脑深处,来自那个她从未谋面却刻在骨血里的名字,正顺着星网,顺着声波带,顺着所有“最不想被人听见的话”,朝她奔来。
话音未落,天际骤然撕开一道口子。
三艘战舰破云而出,漆黑舰身上绘着缄语教扭曲的图腾,如同睁开了三只巨眼。
探照灯亮起,雪白光刃划破夜空,直指矿道入口——正是他们声音最炽热的地方。
黎未抬头,迎着那刺目的光,忽然笑了。
“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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