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十点五十分,不夜城的霓虹像一片躁动不安的电子海洋,而我们,正潜伏在这片海洋边缘一栋摩天楼的阴影里,像三条准备偷油的老鼠。沈清律师事务所所在的这栋玻璃帷幕大厦,在夜色中散发着冰冷而矜持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内部不容侵犯的权威。
耳朵里,猴子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嘶嘶声,像个兴奋过度的赛场解说:“各单位注意!老鼠已就位,看门狗系统进入盲区倒计时九分三十秒!重复,九分三十秒!”
我透过夜视望远镜,观察着大厦入口和周边街道。秦叔的人伪装成代驾、情侣和环卫工人,如同棋盘上无声移动的棋子,封锁了几个关键节点。叶晓洁站在我身边,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运动服,取代了平日的职业套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她内心的紧绷。她的手心里,攥着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那是我们与猴子联系的命脉。
“晓洁,”我低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最后确认一遍流程。进入大厅,避开值班保安的例行巡逻路线,走消防通道到十八楼。办公室门禁的应急按键序列,你还记得吗?”
“左角第三个装饰灯开关,连续快速按压三次,停顿两秒,再按压两次。必须在系统日志备份开始的十秒内完成。”叶晓洁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背诵法律条文,“进入后,目标是她办公桌下方那个伪装成空气净化器主机的本地服务器。数据提取接口在背面,猴子已经准备好了适配器和自动拷贝程序。”
“拿到数据后,原路返回,绝不恋战。”我补充道,目光落在她脸上,“一旦有任何意外,立刻启动紧急信号,我们会强行接应。”
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是破釜沉舟后的平静:“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大楼内部公共区域的灯光按照预设程序,逐渐调暗,进入了夜间模式。值班保安的身影在监控室里晃悠,并没有异常动静。
十点五十九分。
“准备。”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十一点整。
“日志备份启动!系统进入维护窗口!五分钟倒计时开始!”猴子急促的声音响起。
“行动!”
叶晓洁如同灵巧的狸猫,借着阴影的掩护,迅速接近大厦一个不起眼的员工出入口。猴子远程干扰了门口的读卡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闪身而入,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
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紧盯着耳机里的动静和远处大厦的每一个窗口。猴子那边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数据流提示音,他在全力屏蔽可能存在的内部移动传感器和确保拷贝程序运行。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三分十七秒。耳机里传来叶晓洁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极其轻微的、机器运行的嗡鸣。她在拷贝数据。
四分零五秒。“拷贝完成!撤!”叶晓洁的声音短促而清晰。
四分四十二秒。消防通道的门被轻轻推开,叶晓洁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夜色中,她朝着预定的汇合点快速移动。
“接到人了!撤!”我立刻通知秦叔。
我们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直到坐进接应的车辆,驶离那片区域,我才感觉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弛了一些。
“怎么样?”我看向后座的叶晓洁。
她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存储卡递给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拿到了。服务器没有触发任何警报,拷贝很顺利。”
回到那个像罐头盒子的安全点,猴子立刻将存储卡接入设备。里面是海量的音频文件,按照日期和时间分类。我们快速筛选,寻找可能包含沈清清晰、稳定发音的片段,尤其是可能涉及密钥指令的独白或命令性语句。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标注为“镜湖项目阶段性复盘”的录音文件里,我们找到了需要的段落。沈清那冷静、清晰、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声音,正在阐述一段关于数据加密层级的设定原则,其中包含了一长串复杂的参数和指令短语。
猴子将这段音频进行降噪、分离,提取出最纯净的声纹特征,然后与避风港激活协议中的声纹密钥数据进行比对。
“匹配度……98.7%!”猴子兴奋地一挥拳头,“没错!就是它!沈清的嗓子,就是打开避风港大门的钥匙!”
钥匙到手了!我们掌握了激活那个可能藏着镜湖完整备份的影子镜像的关键!
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坐标在公海,我们需要船,需要能发射特定电磁信号的设备,还需要能潜入水下操作的人员和设备。”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孤悬海外的坐标点,“这可不是去郊区野餐。”
“船和设备,宋瑞国留下的资源里或许有线索,但需要时间筛选和确认。”叶晓洁已经恢复了冷静,开始思考实际问题,“人员……秦叔那边有熟悉水性的,但操作专业设备需要培训。”
“最重要的是保密,”我强调,“导师那边丢了声纹,虽然她未必立刻知道用途,但肯定会加强警惕。我们前往公海的行动,必须绝对隐秘,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还有个问题,”猴子挠着头,“就算我们找到了避风港,激活了它,里面到底是什么?只是一个数据库?还是有其他东西?会不会有……防御机制?”
未知,永远是最大的风险。
我们三人围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筹划这场跨越汪洋的冒险。利用宋瑞国遗产寻找可靠的船只和装备渠道,筛选和培训行动人员,设计周密的航行路线和应急预案,还要提防可能来自导师甚至君王其他势力的拦截……
这像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们的性命,而奖品,是可能颠覆整个战局的终极证据。
“我去联系杨玉格。”我忽然说道。
叶晓洁和猴子都看向我。
“现在联系她?太冒险了吧?”猴子表示怀疑。
“正因为冒险,才要联系。”我分析道,“如果她是君王的人,我们联系她,可以试探她的反应,甚至可能误导她。如果她不是,或者像猴子猜测的属于君王网络中相对温和的一支,那么国际刑警在公海区域拥有我们不具备的权限和资源,或许能提供某种程度的便利或……掩护。关键在于,我们透露多少信息。”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可能途径。
我通过那个加密频道,向杨玉格发送了一条简短而模糊的信息:“已获得关键线索,指向公海目标避风港。需跨境支援,风险极高。可否提供非官方渠道的航行安全信息?”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
我们继续紧锣密鼓地准备。猴子在宋瑞国的庞杂资源库中筛选出几个看似可靠的走私船渠道和特殊设备供应商。秦叔开始秘密调动他手下最可靠且熟悉水性的人员。叶晓洁则负责研究国际海洋法和公海行动可能涉及的法律风险(尽管在这种层面的斗争中,法律有时显得苍白)。
几个小时后,杨玉格的回复来了,同样简洁:“公海情况复杂,非我职权范围。提供一条加密航道建议,可规避常规巡逻。慎用。”
随信息发来的,还有一个坐标序列文件。
她既没有明确支持,也没有拒绝,而是提供了一条看似中立的便利。这种模糊的态度,反而更让人捉摸不透。
“用不用?”猴子问。
“用,”我做出决定,“但只能作为参考。我们的航线必须有多套备用方案。”
所有的准备都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信任与怀疑,希望与风险,如同交织的暗流,在我们身边涌动。
三天后,一切准备就绪。一艘经过伪装的、拥有合法远洋渔业牌照的中型渔船,将载着我们和必要的设备,驶向那个未知的避风港。
出发前夜,我站在安全点的破窗边,看着外面荒凉的景色。叶晓洁走到我身边。
“紧张吗?”她轻声问。
“有点。”我老实承认,“像是在玩一把装了一半子弹的左轮,不知道下一枪会不会响。”
“我们会成功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为了徐叔叔,为了徐阿姨,也为了……所有被这个黑暗网络吞噬的人。”
我转过头,看着她被月光勾勒出的侧脸,那上面有悲伤,有坚毅,还有一种破茧重生般的决绝。
“嗯。”我点了点头,望向南方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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