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言心告诉男人,自己在来民宿前买下了附近的邮局。
“你有自己的铺面,为什么还对民宿情有独钟?”顾千澈不解。
乔言心笑得很自然,“我一开始以为我是想散心,后来发觉原是自己怕孤单。”
“法国这边各色人都有,旅居一段时间后,才发觉我只能对着华国人能敞开心扉。”
“碰巧就遇上了您呢?顾先生。”
“看来,我们的看法一致啊?”顾千澈表示认同。
——
之后的一周,乔言心就干脆长住民宿了,帮着顾千澈打理。
顾千澈总以来者是客推辞,可乔言心就是无视他,擦擦洗洗,做他的助手。
时而招待他人,时而打理庭院,久了顾千澈也就习惯了不再阻止。
这个温婉可人的女人,融化了他的坚冰,让他熟悉了陪伴的感觉。
——
民宿生意是个玄学。
每隔三五天,民宿的食物就剩余一大堆,顾千澈便会驱车前往十公里外的教堂广场,去喂那里的鸽子。
男人这风雅性子到底是没改。
前一阵子,一同前往的是他的养女许如愿,但如今许如愿在巴黎学习珠宝设计,无暇他顾。
乔言心半推半就地,主动提出陪他一起去。
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民宿的院子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
门口,乔言心看着顾千澈将一袋袋食物搬上吉普车。
“顾老板,我来帮您吧?”
“不用,这种笨活不能连累您这样优雅的女士。”熟络后,他也愿意揶揄两句。
他的动作和当年一样利落。
像极了当年他在江城别院的庭院里侍候花草的样子,繁复但温暖。
乔言心突发感慨:
错事发生后,悔恨追得她无所遁形;而从前那些不甚在意的岁月静好,却如同泡沫般不可得。
看他有些慢,她走上前问道:“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再不走,鸽子要等不及了!”
难得俏皮。
“您这算是变相催促吧?没事,已经快装好了,准备好出发吧。”
乔言心不再多话,先他一步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之后,车子缓缓驶出民宿。
法国的地形多变,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虽近实远,眺望起来赏心悦目。
野花点缀风光,而车里的俊男靓女更美。
乔言心身为江城名姝,纵使荆钗布裙,不施粉黛,也是芳华不减当年。
———
“顾先生,那些鸽子……不是您养的吧?为什么您总是驱车去喂它们?”
她起了话头。
顾千澈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随即笑了笑:“鸽子没有人特意圈养,我反倒感觉有一种特别的灵性。”
“我鬼使神差来到法国,就是图个清净。”
“别看它们不说话,可纯洁、细腻,拥有自由的天空。对一切美好安详的事物,我总忍不住一见倾心。”
他侧目看了一眼女人,似乎也在赞美她?
乔言心也不知道听出来没,只顾点头赞同,“凭您的胸怀……看来,您不仅是个民宿老板那么简单呢?”
她知道不能多言,点到为止。
男人默认。
“也对,就像我开邮局也不是为了送信!我们还真是心意相通?”
疑似表白呢?
顾千澈笑笑,没察觉话外之音。
“鸽子朝升暮落不必守住永远,只须尽欢飞驰。而人却有数十载的岁岁年年,哪那么容易彼此心灵相通。”
“况且,一时也不等于一世。”
乔言心有些被刺到了,“顾先生,这话不像您平日里的风格么?您似乎意有所指?”
顾千澈目视前方,没正面回答,反而说话更飘忽了,
“林女士,你说和善变的浮云求一道永久,不可笑吗?”
“还不如鸽子干脆!”
乔言心明白他的话里有话,侧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您留住了你口中的浮云了吗?”乔言心假装不明白,要配合着说。
顾千澈也打哑迷似的,笑了呢:
“我试过,可惜结果很不好呢。”
句句如刀,刀刀抵心,他的嘴作为保留节目的时候还真是毒。
话如其人。
“你说的好像不止于饲养宠物。可顾先生,人可不是宠物啊,你要有信心。”
乔言心想要努力替过去的自己辩解。
……
顾千澈却另辟蹊径:
“我曾养过一条狗,叫雪球。刚开始我自以为对它很好,给它最好的食物和最舒适的窝。”
“可后来我才明白,我其实并不懂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知道,它是一种很跳脱,根本很难受控的动物。”
“久久陪伴后,它或许会舍不得我,但它更想要的是奔跑和燃烧的激情。”
“一有合适的人招招手,它就忘了他的伙伴,我宁愿选择无主的鸽子。”
她想着,他说的就是我吧?又或许这种人生感悟已经成了某种定势思维?
岁月里,所有的痛都开了刃,历久弥坚地反复划割心房,终成一条固定的噬伤的长壑。
——
乔言心沉默了。
她记得,大学时的顾千澈最喜欢的是还是狗。她陪他也曾照料过许多流浪狗。
那时的他,从不嫌弃那些狗脏,总是忙前忙后地为它们清理伤口、喂食喂水。
他怀中抱着巴掌大的小狗时,他会对她灿烂的笑,那种摄人的笑颜,举世无双。
如今,他连养狗的爱好都不在意了。
她曾经因为他的善良而心动,却也会偶尔因为他的过分温柔而感到不耐烦。
“也对,我这个人连带着他过去的爱好,大概早就随风而逝了。”
——
顾千澈还在开车,她就盯着窗外回想。
聚光灯下长大的她,身为乔家千金,从来要风是风,要雨是雨。
说成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婚后,她继承爷爷的嘱托,在商海中更是一帆风顺。
她对外性格强势,冰冷的气质如影随形,不轻易对人示好。
若不是深爱着男人,也不会一直迁就。又或许正是这种漫长的迁就,埋下了她后来抱怨的种子,最后溃烂成腐朽的长堤。
她的爱就像一截强劲的电池,来时浩浩荡荡,终究抵不过日削月割,蚕食蚁噬~~
可即便如此,自己爱上他的原因里,包裹着他那冰冷外表下的善良与细腻。
即使家庭不幸,双亲厌弃他,它依然保持着对世界的温柔
他永远那么谦诚,连决绝的离开,也没有一句寒凉的恶语,他以温暖对待世界,她却用残忍剜着他的心房。
想到这,她有些湿润了。
————
车子缓缓停在教堂前的广场上。顾千澈下车后,打开后备箱,取出食物袋。
乔言心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蹲下身,轻轻地将食物撒在地上。
对于远处的鸽子他也毫不吝啬,随空一掷,如同一位神明在抛撒爱的种子。
鸽子们纷纷飞来,扑棱着羽翼,半是叼食,半是围绕他身边,咕咕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千澈伸出手,柔柔地抚摸着鸽子的羽毛,目光专注。
这样的眼神,女人感叹,很久没看到了。
“喜欢鸽子,是需要阅历的。”他说。
经历过人生的大风大浪,才有豁然开朗的一天。他们两个倒是一前一后,把命运赠送给他们的苦难,都尝了个遍。
乔言心倚靠教堂砥柱,静看这一幕。有种美好在流动,仿佛时光于此刻凝滞。
——
她记得,大学时她就不曾这样温柔地对待周遭,只有面对顾千澈一人时才会停下她的风驰电掣。
如今出走半生,岁月变迁,他依然让她为之同样的停留。
爱屋及乌,她夸起鸽子。
“它们真美。”
顾千澈停下动作,抬起头微微一笑:
“是啊,它们让客居法国多年的我,才能感到一种特别的静谧。”
“这才是我不远数十里驱车而来的动力呢!”
“您也这样认为吧?林女士。”
女人抚勾风吹乱的鬓发,莞尔一笑,表示赞同。
……
喂完鸽子后,两人沿着教堂的古道散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教堂的钟声远处响起,很是悠扬。
乔言心深吸一口气,闻到弥漫的淡淡花香。
“林女士,既然来了法国,您去过巴黎圣母院吗?”
顾千澈散着步,却突然问道。
乔言心点点头:“去过一次,那里的建筑格调很高,很是庄严。”
顾千澈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圣像上,轻声说道:
“我倒是因为喜欢《巴黎圣母院》中敲钟人的爱情故事,他的爱情虽然卑微,却真挚而深沉,这才去过一次。”
“后来才发觉,所谓的爱情只是有心人的杜撰。”
乔言心酸涩难忍,低声问道:“您……是不相信存在那样的爱情吗?”
顾千澈沉默了一会儿,走了几步,这才揭过话题,
“谁知道呢。”
“就算存在,它也有很多种不同的形式,有轰轰烈烈,有平淡如水。有悠远绵长,有的……”
“嗯……好像还有种叫喜新厌旧?”
“……”乔言心瞳孔巨震。
顾千澈没有意识到失言,更没管女人死活,继续自白,
“无论哪一种,既然果断选择了,我会尊重一切顺其自然地发生。”
“落子无悔!”
乔言心得到想要的一部分答案,却开心不起来,
“原来,这就是他对过去属于他们故事的理解。”
转身离开,是对过去的释怀。
可她——不甘心。
她试图辩解,她的迷失不是真切的刻意背叛,那只是一时恍惚和沦陷,是岁月长河里的一次偶然翻覆。
乔言心鼓足勇气,正视着男人的眸,笑着说 :
列车行驶在花花世界,总归会经历不同的月台,途经不一样的风景。”
“所以,可不可以把短暂的停留,也看作是选择坚定奔赴终点前的试错?
“不是所有的世间事都会一帆风顺,您能不能多朝前看呢?”
顾千澈语顿,他被问住了。眼底忽明忽暗,扑朔迷离。
“林女士,我有些好奇!”
顾千澈突然转过头,看着她,“您和您的前夫……有过爱情吗?”
“觉得冒昧,您可以选择不答。”
乔言心愣了一下,很坚定:“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细水长流,各奔西东。
如今归来,已隔三秋。
“他是热爱珍稀的植物,总是带着我去世界各地考察。……”乔言心编了一套说辞。
顾千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乔言心却不敢说出口,所说的“前夫”,近在咫尺。
她曾经向往陪他环球旅行,曾经处处与他琴瑟和谐,曾经拥有过一段举世瞩目的神仙爱情。
那场如盛世般的绚烂的烟花,仅仅凭借余烬,也支撑着她倾尽了17年的追寻。
————
两人继续沿着古道散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教堂的后院。
那里有一片小小的花园,种满了各色花草。乔言心走上前,轻轻抚摸玫瑰花瓣。
既然聊到感情话题,也就顺水推舟了。
“顾先生,您……有没有想过重新开始一段爱情?”
“开始一段感情吗?随缘吧。”
他看向天空,陷入迷惘。
17年了,走不出放不下忘不了,时间越久越像一只关起门来的小兽,他知道他已经没有看透失败的勇气了。
“不过,可能性不大。”
“我是个赌徒,轰轰烈烈过,就很难再重头开始了。”
归去来,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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