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窗棂被洒落一地碎金。
顾千澈特意穿戴很正式,额角的纱布证明伤还没好。
步伐很慢,却保持着劲挺的姿态,这是独一份的清傲。
他不愿意在任何人流露出羸弱和怯懦,骨子里,住着一只天鹅,高贵,矜持,以及骄傲。
千澈,您真的不需要搀扶吗?沈潮汐担忧地问道。
顾千澈摇摇头,目标是的VIp病房区。
“那我送你到这里了!”沈潮汐这几天来回看顾受伤的两人,也有些疲累。
“好,你也去休息!”
——
就在刚才,他无意中从护士站的谈话中得知他阔别二十多年的生父安霆远,正住在同一家医院的特护病房。
终究要见面,也是此行回国的目的。择日不如撞日,还不如主动一些。
走到住院区外围,顾千澈停下思考: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
走过通道。
病房意外地没有保镖护卫,兴许是方便医护人员进出?他一度怀疑走错了房间。
再三从护士那确认后,他的手指在门把上停顿了片刻。
有些紧张。
二十多年的隔阂,不是能轻易抹去的。为了外祖父的遗物和母亲的嘱托,他得走这一趟。
——
推开门,顾千澈的呼吸一滞。
病床上的安霆还是比预想中的精神许多。
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但那双锐利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耿介英挺,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抛开成见,他当得起家主两字。
他靠坐在床头,手中拿着财经报纸,听到开门声才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似乎有无形的电流闪过。
十数年没见,这劲挺的身形一看就有自己七分爽利。
“潇洒万方,不愧是我的儿子。”老头子心想。没有联络,但儿子的近照他一直搜集着。
听手下人回报他在国外风生水起,看向大儿子的目光里叹息,歉疚之外还有说不尽的欣赏。
来了?安霆远的声音沙哑着“我预感你这几天会回来。”
顾千澈轻轻点头,缓步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桌前有书,他却觉得只是摆设。
您看起来比传闻中要好。问候,也是切入口。
暂时死不了。医生说我至少还有三个月。多一天算一天。
目光在儿子额角的纱布上停留了片刻,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倒是你的伤,怎么回事?
小车祸,没什么大碍。
顾千澈轻描淡写地带过,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一阵沉默。谁都没有急着开口。
“你告诉我。这是安家的事,还是你的私事。如果是安家,我要清理门户。”
他好像都知道。
“我确信是私事,当年的一点余波没处理好闹的,让你见笑了。”父子很见外。
“乔……这丫头还是这么粗暴。”
从小到大,在他这里父爱只是一种出于具体需要的虚化的符号。
可有可无,更近乎于……作秀。
可笑的豪门。
阳光在地板上画出明亮的分界线,恰如他们难以跨越的鸿沟。
你母亲...还好吗?最终是安霆远妥协,“听说那一位走了有六七年了。”
老头抚摸着拐杖。
她在巴黎养着,精神还属不错。生离死别这些事,看多了也就不那么拘谨了。
顾兮,她……还恨我吗?
对母亲的情绪他很少关心。顾千澈抬眼看向父亲,发现老迈的眼睛里也有罕见的脆弱。
她很少提起您,也从来没说起过你们谁对谁错。顾千澈如实回答。
但我想,恨一个人三十年太累了,她早就放下了。
安霆远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的宽阔的梧桐叶子上:我一念之差,改变了她的人生。
“也把你卷进了人世间。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时光不会倒流。我出生了,但还是没改变你们的劳燕分飞。
“愧疚也好,遗憾也罢,你们上一代的是是非非也许本就是个错误。”他很平静
“你也不用特别难过,我很小就知道我的存在,是让你们都痛苦的存在,我一直理解这种纠结的痛。”
“从记事起,我就试着做你们中间的隐形人,尽量不让你们因为我而勉强度日。”
搁在任何一个孩童身上都会无比割裂,无比沉郁的痛,如今却被顾千澈几句轻描淡写的旁白而一笔带过,轻得好像一阵薄雾。
父母辈过去的事,后来也影响了他在婚变时斩钉截铁的态度,从未动摇。
“我并没有因为你们的回避而怨恨。相反,我一直还是认可你们的行为。”
顾千澈是温柔的,面对迟暮的老人,留有几分悲悯。
“与其三个人痛,不如我一个人背负吧。”他笑着说。
几句话,说得安霆远几乎抑制不住,快要老泪纵横。
纵使是安父这样白手起家的豪杰,也有一生迈不过去的情坎,父子皆然。
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外祖父的遗物。”单刀直入。
安霆远的表情一僵,苦笑: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一钥匙,《溪山清远图》和汝窑笔洗都在保险箱里。那是只有继承家主之位才可以得到。不过你一定不愿意。”
“换个条件,只要屿儿母子能稳坐家主的位置,一年后会有人给你箱子。”
“至于东坡砚的下落...
在拍卖会上,我知道。顾千澈接过盒子,。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拍卖它吗?安霆远突然问道。
顾千澈抬起头,对上父亲复杂的目光: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句话让安霆远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深深的愧疚。他没想到儿子会如此体谅,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客套。
千澈,安霆远的声音突然变得郑重,安家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我走之后...
——
话未说完,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和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提着果篮。
阿远,屿儿来看您了。妇人声音温柔,但在看到顾千澈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然后是不易察觉的不安。
顾千澈站起身。
礼貌地点点头:上官姨。
大哥!一个活泼开朗,和顾千澈有五分相似的笔挺男儿——
安屿却热情地冲上前,给了顾千澈一个结实的拥抱,听说你出车祸了?严不严重?
顾千澈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没事,小伤。小一年没见,你比以前沉稳了。你要接安家的担子压力可不小。
“怕不怕?”
“这不有大哥在嘛?你在法国可厉害了呢!我可是逢人就讲我有个了不起的大哥在海外!”
“你小子,别乱嚼舌根。”
“大哥,上次那匹紫电还好吗?”他激动地搓搓手。
“好!我和训练师说了,都给你照顾着,得你去法国再驯服它。”
顾千澈对这个弟弟也是很欣赏看中,心想若是成长起来,年轻一代里也不比其他家族差。
“得嘞!”安屿笑得很爽朗。
安屿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才22岁,正在读研究生。与安家其他人不同,这个弟弟从小就崇拜他。
留学法国的时候,经常偷偷跑去法国的养马场找他骑马竞技。
不像有些家族刀光剑影。
上官薇切好水果,殷勤地递给顾千澈:千澈啊,难得回来,多住几天吧。
她的笑容有点温情的存在,但顾千澈能也可明白到的疏离。
继母对一表人才的他本身并不排斥,但显然对他这个前妻之子”多少有点心存戒备。
谢谢,不过我暂时住在好友沈潮汐家。顾千澈婉拒。
“你婚配了吗?我是说有另一半了吗?你爸当初知道你和乔……家那姑娘的事,也是沉默了很久。”
“谢谢上官姨的关心,算是有了,请您放心。”
——
安霆远咳嗽一声:你和屿儿先出去一下,我和千澈有话要说。
上官薇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好,你们父子慢慢聊。
她拉着不情愿的安屿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顾千澈注意到,门关上的瞬间,上官薇的脚步明显放慢了,似乎在试图偷听里面的谈话。
——
扫了一眼,他说:
她担心我把家产都留给你。”眼中带着几分嘲讽。
“也是怕我老糊涂,做不到一碗水端平,甚至为了弥补你,不顾屿儿了。”
我对安家的财产没兴趣。
我知道。安霆远从枕头下取出一份文件,但我需要你帮我,也帮屿儿守住家业。我已经把海外资产数百亿都转到了你名下,如果有朝一日他有难,足够你在关键时刻支援他。
“你三叔这些年越来越不知收敛,公然拉拢几个元老股东,而阿屿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如果能多撑两年……”
随之而来的一阵剧烈的咳嗽。
猛虎也有衰微之时,烈日也有西坠那天。
顾千澈翻开文件,眉头渐渐皱起。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将安氏海外集团35%的股份秘密转移给了他。
为什么给我?顾千澈合上文件,声音低沉,您明明知道我对安家...
正因为你对安家没有企图,你宅心仁厚。安霆远打断他,而且你是唯一能摆平各路股东和老三的人。
你三叔一直想吞并安氏,我走之后,他一定会对屿儿下手。过一阵,我会把安家人手交给你控制。
多年了,您头一次信任我。
你是我儿子,打碎骨头连着筋。安霆远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虽然我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但我知道你的为人。他指了指那个檀木盒子,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会做该做的事。
“阿屿很敬重你,你们两兄弟都是重情义的人。都像我。”
“我安霆远从乡间草莽起家,豪杰一世,一生最欣慰的事,反而我的下一代不像别家,兄弟阋墙骨肉相争。”
“照顾好你自己和你弟弟!”他说得情真意切。
虽然安霆远没有完全尽到父亲的责任,但终顾千澈半生,一直还算有义。
如果顾千澈想要全部安氏,他估计也会答应。
但金钱地位和情感比,顾千澈不是常人,他更希望家庭和睦,父母在堂,还有兄友弟恭。
这点,安霆远他给不了,哪怕给他万贯家财和江城说一不二的地位,他都弃如敝履。
所以恨意的深埋,始终让他不太愿意面对父亲。每个人都有他看中的事,其实父子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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