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乡公甘露元年至景元二年(公元256-261年)
魏高贵乡公甘露元年(丙子年,公元256年)
春季,正月: 蜀汉姜维晋升为大将军。
二月,丙辰日: 魏帝曹髦在太极殿东堂宴请群臣,并与儒生们讨论夏朝少康和汉高祖刘邦的优劣,认为少康更优秀。
夏季,四月,庚戌日: 魏帝赐予大将军司马昭衮冕礼服和配套的赤色鞋子。
丙辰日: 魏帝曹髦亲临太学,与儒生们讨论《尚书》、《易经》和《礼记》,儒生们无人能及他的见解。魏帝常与中护军司马望、侍中王沈、散骑常侍裴秀、黄门侍郎钟会等人在东堂讲学宴饮,并撰写文章评论时政,对他们特别礼遇,称裴秀为“儒林丈人”,王沈为“文籍先生”。魏帝性格急躁,召见臣下希望他们迅速赶到。因司马望的官职在宫外,特别赐给他追锋车(一种轻便快车)和五名虎贲卫士,每当有集会,司马望总是奔驰而至。裴秀是裴潜的儿子。
六月,丙午日: 魏国改年号为甘露。
姜维驻扎在钟提: 魏国朝中议论大多认为姜维兵力衰竭,难以再次出兵。安西将军邓艾说:“洮西之败(指姜维上次战败),不是小损失,士兵伤残,仓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现在从战略上分析,他们有乘胜进攻的势头,我们却有虚弱的实情,这是其一。他们上下配合熟练,兵器精良锋利,我方将领更换,士兵新征,武器装备尚未恢复,这是其二。他们可以乘船(指吴蜀若联合,吴可水运支援),我们只能靠陆军,劳逸不同,这是其三。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处都需要分兵把守,他们可以集中兵力攻一点,我们却要分散在四点,这是其四。他们如果从南安、陇西出发,可就地取食羌人的粮食;如果直趋祁山,那里有上千顷成熟的麦子,就像外设的粮仓,这是其五。敌人狡猾,必定会再来。”
秋季,七月: 姜维果然再次率军出兵祁山,听说邓艾已有防备,便回军,从董亭(今甘肃武山南)直扑南安(今甘肃陇西东南);邓艾占据武城山(今甘肃武山西南)来阻击他。姜维与邓艾争夺险要未能成功,当夜,渡过渭水向东行进,沿着山路直趋上邽(今甘肃天水)。邓艾在段谷(今甘肃天水西南)与姜维交战,大败姜维。朝廷任命邓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姜维与他的镇西大将军胡济约定在上邽会师,胡济失约未到,因此姜维战败,士兵四散溃逃,战死者众多,蜀人从此怨恨姜维。姜维上书谢罪,请求贬黜自己;于是被降为卫将军,代理大将军职务。
八月,庚午日: 魏帝下诏,加封司马昭为大都督,上奏事时可不报姓名(表示极度尊崇),并授予他代表皇帝征伐权力的黄钺。
癸酉日: 任命太尉司马孚为太傅。
九月: 任命司徒高柔为太尉。
文钦向吴国人游说讨伐魏国的好处: 吴国权臣孙峻派文钦与骠骑将军吕据(扰,应为据之误)、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等人从江都(今江苏扬州)进入淮河、泗水流域,企图攻取青州、徐州。孙峻在石头城(建业要塞)为他们饯行时,突然得了急病,将后事托付给堂弟偏将军孙綝(纟林)。丁亥日,孙峻去世。吴国任命孙綝为侍中、武卫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并召回吕据等人。
己丑日: 吴国大司马吕岱去世,享年九十六岁。起初,吕岱亲近吴郡人徐原(字德渊),徐原慷慨有才志,吕岱知道他可成大器,赐给他头巾和单衣,与他共同讨论问题,后来举荐提拔他,官至侍御史。徐原性情忠直刚烈,喜欢直言。吕岱如有过失,徐原总是直言规劝,甚至公开议论。有人告诉吕岱,吕岱感叹道:“这正是我器重德渊的原因啊!”等到徐原去世,吕岱哭得非常哀痛,说:“徐德渊,是我吕岱的益友,如今不幸去世,我还能从哪里听到自己的过失呢!”谈论此事的人都赞美吕岱。
吕据听说孙綝接替孙峻辅政: 勃然大怒,与各督将联名上表推荐滕胤为丞相;孙綝却改任滕胤为大司马,代替吕岱驻守武昌。吕据率军返回(欲对付孙綝),派人通知滕胤,打算共同废黜孙綝。
冬季,十月,丁未日: 孙綝派堂兄孙宪(人名,非指官职)带兵到江都拦截吕据,并派宫中使者命令文钦、刘纂、唐咨等人共同进攻吕据。又派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去告知滕胤,暗示他应尽快离开(避祸)。滕胤自知灾祸临头,便扣留了华融、丁晏,部署军队自卫,召见典军杨崇、将军孙咨,告诉他们孙綝作乱,并逼迫华融等人写信斥责孙綝。孙綝不听,上表说滕胤谋反,许诺给将军刘丞封爵,让他率步骑兵围攻滕胤。滕胤又劫持华融等人,让他们假传诏书发兵,华融等人不从,都被杀害。有人劝滕胤领兵到皇宫的苍龙门,说:“将士们看见您出来,必定会抛弃孙綝投奔您。”当时已过半夜,滕胤仗着与吕据有约,又觉得难以发兵攻打皇宫,于是命令部下,宣称吕侯(吕据)的军队已在近途,因此部下都愿为滕胤拼死效力,无人离散。滕胤神色不变,谈笑如常。当时刮大风,等到拂晓,吕据仍未到。孙綝的军队大举会合,于是杀了滕胤及其将士数十人,诛灭滕胤三族。
己酉日: 吴国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平。
有人劝吕据投奔魏国,吕据说:“我耻于做叛臣。”于是自杀。
魏国任命司空郑冲为司徒: 任命尚书左仆射卢毓为司空。卢毓坚决辞让,推荐骠骑将军王昶、光禄大夫王观、司隶校尉琅邪人王祥,魏帝下诏不准。王祥生性极为孝顺,继母朱氏对他不好,王祥却更加恭敬谨慎。朱氏的儿子王览,当时才几岁,每次见到王祥被鞭打,就哭泣着抱住母亲;母亲无理地使唤王祥,王览就与王祥同去。等到长大娶妻,母亲虐待王祥的妻子,王览的妻子也赶去一起承受。母亲有所顾忌,虐待才稍有收敛。王祥逐渐有了声誉,母亲深为忌恨,暗中想毒死王祥。王览知道后,起身就去拿酒(准备先尝),王祥争着不给,母亲急忙夺过来倒掉了。从此以后,母亲赐给王祥的食物,王览总是先尝。母亲怕王览被毒死,于是作罢。东汉末年遭逢战乱,王祥隐居三十多年,不接受州郡的征召。母亲去世后,他哀痛得形销骨立,拄着拐杖才能起身。徐州刺史吕虔发公文任命他为别驾,把州里事务委托给他。州境内清平安定,政事教化大为推行。当时人们歌颂他:“海沂之康,实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海沂地区的安康,实在依靠王祥;国家人才不匮乏,全赖别驾的功劳!)
十一月: 吴国孙綝升任大将军。孙綝仗势倨傲,行为多有无礼之处。孙峻的堂弟孙宪曾参与诛杀诸葛恪,孙峻厚待他,官至右将军、无难督,掌管宫廷九官署事务。孙綝对待孙宪不如孙峻时优厚,孙宪大怒,与将军王惇密谋刺杀孙綝。事情泄露,孙綝杀了王惇,孙宪服毒自杀。
魏高贵乡公甘露二年(丁丑年,公元257年)
春季,三月: 大梁成侯卢毓去世。
夏季,四月: 吴主孙亮亲临正殿,大赦天下,开始亲自处理政事。孙綝上奏的表章,常被孙亮质问责难。他又征召士兵子弟十八岁以下、十五岁以上三千余人,挑选大将家中年轻勇武的子弟担任将领,每天在御苑中操练,说:“我建立这支军队,要和他们一起成长。”孙亮又多次到中书省查阅大帝(孙权)时的旧档案,问左右侍臣:“先帝(孙权)常有特别诏令,如今大将军(孙綝)请示事情,为什么只让我签字同意(‘书可’)?”一次吃生梅,派黄门到宫中仓库取蜜,发现蜜中有老鼠屎;召来管库的官吏询问,库吏叩头。吴主问:“黄门向你要过蜜吗?”库吏说:“以前要过,实在不敢给他。”黄门不服。吴主命人剖开鼠屎,里面是干燥的,于是大笑,对左右说:“如果鼠屎早就在蜜里,里外应该都是湿的;现在外面湿里面干,这必定是黄门刚放进去的。”责问黄门,果然认罪,左右侍从无不惊惧。
魏国征东大将军诸葛诞: 一向与夏侯玄、邓飏等人交好,夏侯玄等人死后,王凌、毋丘俭相继被诛杀,诸葛诞内心不安,于是拿出所有库藏赈济施舍,赦免有罪之人以收买人心,又蓄养了扬州数千名轻侠作为敢死队。他借口吴国人要进攻徐堨(地名,疑指徐塘),请求增兵十万守卫寿春,又要求在临淮筑城以防备吴寇。司马昭刚执掌朝政,长史贾充建议派遣僚属去慰劳四征将军(征东、征西、征南、征北),并观察他们的动向。司马昭派贾充到淮南,贾充见到诸葛诞,谈论时事,趁机说:“洛阳的贤士们,都希望(司马昭)接受禅让取代魏室,您认为如何?”诸葛诞厉声说:“你不是贾豫州(贾逵)的儿子吗?你家世代受魏国恩典,怎能想把国家拱手送人!如果洛阳有难,我当为魏国而死。”贾充默然无语。回来后,对司马昭说:“诸葛诞在扬州再次任职,很得士众之心。现在召他回京,他必定不来,但反叛会来得快而祸患小;不召他,则反叛会迟些但祸患更大;不如召他来。”司马昭听从了。
甲子日: 魏帝下诏任命诸葛诞为司空,召他回京城。诸葛诞接到诏书,更加恐惧,怀疑是扬州刺史乐綝(纟林)离间自己,于是杀了乐綝,聚集了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的十余万官兵,以及扬州新近归附能当兵的百姓四五万人,储备了足够吃一年的粮食,作闭门坚守的打算。派长史吴纲带着小儿子诸葛靓到吴国,向吴国称臣求救,并请求派牙门将的子弟作为人质。
吴国滕胤、吕据的妻子: 都是夏口督孙壹的妹妹。
六月: 孙綝派镇南将军朱异从虎林(今安徽贵池西)率兵袭击孙壹。朱异到达武昌,孙壹率领部属前来投奔魏国。
乙巳日: 魏帝下诏任命孙壹为车骑将军、交州牧,封吴侯,可以开府征召僚属,仪仗等同三公,赐给衮冕礼服和赤色鞋子,所有赏赐极为丰厚。
司马昭侍奉魏帝和郭太后: 讨伐诸葛诞。
吴纲到达吴国: 吴国人大喜,派将军全怿、全端、唐咨、王祚率领三万人,与文钦一同救援诸葛诞;任命诸葛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封寿春侯。全怿是全琮的儿子;全端是全琮的侄子。
六月,甲子日: 魏帝车驾驻扎在项县(今河南沈丘)。司马昭统领诸军二十六万进驻丘头(今河南沈丘东南),任命镇南将军王基代理镇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与安东将军陈骞等包围寿春。王基刚到,包围圈尚未合拢,文钦、全怿等人从城东北凭借山势险要,得以率领部众冲入城中。司马昭命令王基收拢部队坚守营垒。王基多次请求进攻讨伐,恰逢吴将朱异率三万人进驻安丰(今安徽霍邱西南),作为文钦的外援,朝廷诏令王基率领诸军转移占据北山(寿春北)。王基对诸将说:“如今包围的营垒正逐渐坚固,兵马正汇集,只应精心修筑守备,等待敌人突围逃跑,现在反而移兵去守险要,使敌人得以自由行动,即使有智谋的人,也无法妥善处理后续了!”于是坚持己见,上疏说:“如今与敌军对阵,应当像山一样岿然不动。如果迁移依凭险要,军心就会动摇,对形势损害极大。各军都据守深沟高垒,军心稳定,不可动摇,这是统兵的关键。”奏疏呈上后,得到批准。于是王基等人四面合围,里外两层,壕沟营垒十分坚固。文钦等人多次出城冲击包围圈,都被击退。司马昭又派奋武将军监青州诸军事石苞,督率兖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等挑选精锐士卒组成机动部队,以防备外围敌寇。州泰在阳渊(今地不详,应在安丰附近)击败朱异,朱异败走,州泰追击,杀伤二千人。
秋季,七月: 吴国大将军孙綝大规模发兵出屯镬里(今安徽巢湖西北),又派朱异率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人前往解寿春之围。朱异把辎重留在都陆(今安徽寿县南),进驻黎浆(今安徽寿县南)。石苞、州泰又击败了他。太山太守胡烈率奇兵五千袭击都陆,将朱异的物资粮草全部焚毁。朱异率领残兵,吃葛叶充饥,逃回孙綝处。孙綝命朱异拼死再战,朱异以士兵缺粮为由,不服从命令。孙綝大怒。
九月,己巳日: 孙綝在镬里斩杀了朱异。
辛未日: 孙綝率军返回建业。孙綝未能救出诸葛诞,反而损失军队,又杀掉了自己的名将,因此吴国人无不怨恨他。司马昭说:“朱异没能到达寿春,不是他的罪过,吴人杀他,是想向寿春守军谢罪(表示尽力了),同时坚定诸葛诞守城的决心,让他还指望救兵。现在应当加固包围,防备他们突围,并用多种方法迷惑他们。”于是施行反间计,散布谣言说:“吴国救兵快到了,魏国大军缺粮,已分派老弱残兵到淮北取粮,看样子难以持久。”诸葛诞等人听说后更加放宽限制,随意吃喝。不久城中粮食匮乏,外援仍未到。将军蒋班、焦彝,都是诸葛诞的心腹谋主,对诸葛诞说:“朱异等率大军来却不能前进,孙綝杀了朱异返回江东,对外名义是发兵救援,实际是坐观成败。现在应趁军心尚稳,士兵还愿效力,集中力量决一死战,攻击他们的一面,即使不能全胜,仍可能保全一部分力量;坐等困守而死,毫无意义。”文钦说:“您如今率领十余万之众归顺吴国,我和全端等人都与您同处死地,我们的父兄子弟都在江南,就算孙綝不想来救,主上(孙亮)和我们的亲属难道会听之任之吗?况且中原年年有事,军民疲惫,现在他们围困我们一年,内部必将发生变故,为何要舍弃此地,想冒险侥幸取胜呢!”蒋班、焦彝坚持劝诸葛诞出战,文钦大怒。诸葛诞想杀蒋班、焦彝,二人恐惧。
十一月: 蒋班、焦彝翻越城墙投降魏军。全怿的侄子全辉、全仪在建业,因家庭纠纷,带着母亲和部曲数十家前来投奔魏国。当时全怿与其兄之子全靖以及全端的弟弟全翩、全缉都在寿春城中。司马昭采用黄门侍郎钟会的计策,秘密以全辉、全仪的名义写信,派他们的亲信送入城中告诉全怿等人,说:“吴国朝廷恼怒全怿等人不能解寿春之围,要杀尽诸将的家属,所以我们逃出来归顺魏国。”
十二月: 全怿等人率领部下数千人开城门出降。城中震惊恐惧,不知所措。魏帝下诏任命全怿为平东将军,封临湘侯;全端等人也各有封赏。
蜀汉姜维听说魏国分出关中兵力: 开赴淮南,想乘虚进攻秦川(关中),率领数万人兵出骆谷(今陕西周至西南),到达沈岭(今陕西周至西南)。当时长城(指曹魏在关中修建的防御工事)储存的粮食很多,但守兵很少。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司马望和安西将军邓艾进兵占据长城,抵御姜维。姜维在芒水(今陕西周至黑河)扎营,多次挑战,司马望、邓艾坚守不出。
这时: 姜维屡次出兵,蜀人愁苦不堪。中散大夫谯周写了《仇国论》来讽谏他,大意是:“有人问古代能以弱胜强的,其方法如何?答:我听说,处于强大无忧地位者常常懈怠,处于弱小忧患地位者常思善政;懈怠多则生祸乱,思善政则得治理,这是常理。所以周文王(姬昌)养育百姓,以少取多(最终灭商);勾践体恤民众,以弱灭强(吴国),这就是他们的方法。有人问:从前项羽强刘邦弱,互相争战,项羽与刘邦约定以鸿沟为界,各自收兵养民,张良认为民心已定,就难以撼动,于是率兵追击项羽,最终灭了项氏。难道一定要效法周文王吗?答:在商、周之际,王侯世代尊贵,君臣关系稳固,百姓习惯依附;根基深者难拔除,基础固者难迁移。那个时候,即使汉高祖又怎能仗剑策马夺取天下呢?等到秦朝废除诸侯设置郡守之后,百姓被秦的劳役折磨得筋疲力尽,天下土崩瓦解,有的地方一年就换君主,有的地方一月就换长官,人们像鸟兽一样惊惶失措,无所适从。于是豪强并起争夺,像虎狼一样瓜分天下,动作快的获得多,落后的被吞并。如今魏、蜀两国都是传国易代了,已非秦末天下鼎沸之时,实有战国六国并立的态势,所以可以学周文王(徐图进取),难以效仿汉高祖(急于争天下)。百姓疲劳,则骚扰的征兆就会出现;在上者懈怠,在下者残暴,则瓦解的形势就会形成。谚语说:‘与其侥幸射箭多次失误,不如看准了再发一箭。’因此明智者不为小利而移开目光,不因似是而非而改变步伐,时机成熟再行动,条件具备再举事,所以商汤、周武的军队不需再次作战就能取胜,实在是重视百姓劳苦、审时度势的结果。如果穷兵黩武,土崩瓦解的形势一旦形成,不幸遇到灾难,即使有智谋的人,也将无法挽回了。”
魏高贵乡公甘露三年(戊寅年,公元258年)
春季,正月: 文钦对诸葛诞说:“蒋班、焦彝认为我们不能突围而逃,全端、全怿又率众投降,这是敌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可以出战了。”诸葛诞和唐咨等人都认为对,于是大规模准备攻城器具,连续五六昼夜进攻南面的包围圈,企图突围而出。包围圈上的魏军居高临下发射石车火箭,迎头烧毁了他们的攻城器具,箭石如雨点般落下,死伤遍地,血流满壕沟,诸葛诞等人只得退回城中。城内粮食逐渐耗尽,出城投降的有数万人。文钦想把北方人(魏国降兵及北方籍将士)都放出城去,节省粮食,只与吴国人坚守,诸葛诞不同意,两人因此争执怨恨。文钦一向与诸葛诞有矛盾,只是因为计谋一致才暂时合作,事态紧急就更加互相猜疑。文钦去见诸葛诞商议事情,诸葛诞就杀了文钦。文钦的儿子文鸯、文虎领兵驻守小城中,听说父亲被杀,率兵赶去;但部下不听指挥,二人只得单身越城而出,向司马昭投降。军吏请求杀了他们,司马昭说:“文钦罪不容诛,他的儿子本来也该杀;但文鸯、文虎在走投无路时归顺,而且寿春城尚未攻破,杀了他们会坚定守城者的决心。”于是赦免了文鸯、文虎,让他们率领数百名骑兵绕城巡行,呼喊:“文钦的儿子尚且不被杀,其他人还怕什么!”又上表任命文鸯、文虎为将军,赐爵关内侯。城内守军都很高兴,斗志更加松懈,而饥饿日益严重。司马昭亲自到包围圈巡视,见城上持弓的人不射箭,说:“可以攻城了!”于是下令四面进军,同时鼓噪登城。
二月,乙酉日: 攻克寿春。诸葛诞窘迫危急,单人匹马率领部下想从小城突围,司马胡奋的部下将他斩杀,并诛灭其三族。诸葛诞的部下数百人,都拱手排成队列,拒不投降,每杀一人,就招降其余的人,但直到最后,也无一人投降。吴将于诠说:“大丈夫接受君主的命令,带兵来救人,既不能取胜,又被敌人俘虏,我不这样做。”于是脱下头盔冲入敌阵战死。唐咨、王祚等人都投降了。吴兵一万多人,兵器铠甲堆积如山。
司马昭起初包围寿春时: 王基、石苞等人都想立即强攻,司马昭认为“寿春城池坚固守军众多,强攻必然损失惨重;如果再有外敌来援,就会内外受敌,这是危险的做法。如今三个叛贼(诸葛诞、文钦、唐咨)聚集在孤城之中,或许是上天要让他们一同灭亡,我应当用万全之策来困住他们。只需坚守三面(留一面诱敌或待变),如果吴贼从陆路来援,军粮必然不多;我以游击轻骑切断他们的运输线,可不战而破。吴贼一破,文钦等必成瓮中之鳖!”于是命令诸军按兵坚守,最终未费强攻之力就攻破了城池。事后议论者又认为“淮南人仍怀叛逆之心,吴兵的家眷都在江南,不可放走,应全部坑杀。”司马昭说:“古代用兵,以保全敌国为上策,只杀其元凶而已。吴兵即使得以逃回,正可以显示中原的宽宏大量。”结果一个没杀,将他们分散安置在靠近京城的三河地区(河东、河内、河南三郡)居住。任命唐咨为安远将军,其余副将,都授予临时官职名号,众人都心悦诚服。那些被诸葛诞胁迫的淮南将士官吏百姓,一律赦免。允许文鸯兄弟收殓父亲文钦的尸首,并拨给车牛,送归旧墓安葬。
司马昭写信给王基说: “当初议论纷纷,要求转移阵地的人很多,当时我未亲临前线,也认为应该如此。将军您深谋远虑,独自坚持己见,对上违背诏命(指拒不移营),对下拒绝众议,最终制服敌人擒获贼首,即使是古人所称道的名将,也不能超过您。”司马昭想派诸军轻装深入吴境,招降唐咨等人的子弟,趁势造成灭吴的声势。王基劝谏说:“从前诸葛恪乘东关之胜,动用全国兵力围攻新城(合肥),城未攻下,而兵士死亡过半。姜维因洮西之利,轻兵深入,粮饷不继,军队覆没于上邽。大胜之后,上下轻敌,轻敌则考虑危难就不深。如今吴贼刚在外战败,内部又生变乱(指孙綝专权),这正是他们加强防备、周密考虑的时候。况且我军出征已逾一年,人人有思归之念,如今俘敌十万,罪魁伏诛,自历代征伐以来,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保全军队、大获全胜的。武皇帝(曹操)在官渡击败袁绍,自认为所获已多,不再穷追,就是怕挫伤军威。”司马昭于是作罢,任命王基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晋封东武侯。
习凿齿评论说: 君子认为司马大将军在此役中,可称得上是能以德政战胜敌人了。建功立业途径不同,各有崇尚而不能兼并。所以穷兵黩武的枭雄,因不仁而灭亡;心存道义的国家,因懦弱退让而丧失。如今一次征伐就擒获三个叛贼(诸葛诞、文钦、唐咨),俘获大批吴兵,席卷淮河沿岸,俘斩十万,可称得上壮烈了。但还来不及安坐,就奖赏王基的功劳;施恩惠于吴人,安抚异国降众;优待文鸯安葬文钦,忘却旧日仇隙;不追究诸葛诞部众的罪责,让淮南人心怀惭愧。功勋卓着而人民乐于其成功,事业广阔而敌人感念其恩德。武功既已显赫,文德又很融洽,推行这种治国之道,天下谁能抵挡呢!
司马昭攻克寿春: 钟会出谋划策最多;司马昭对他日益亲近器重,委以心腹重任,当时人将他比作张良(字子房)。
蜀汉姜维听说诸葛诞已死: 退军返回成都,蜀汉后主刘禅再次任命他为大将军。
夏季,五月: 魏帝下诏任命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食邑八郡(太原、上党、西河、乐平、新兴、雁门、河东、平阳),加九锡之礼(九种帝王赐给功臣的最高礼器)。司马昭前后九次推让,才停止(未接受)。
秋季,七月: 吴主孙亮封原齐王孙奋为章安侯。
八月: 魏国任命骠骑将军王昶为司空。
魏帝下诏: 任命关内侯王祥为三老(皇帝以父兄之礼事之的元老),郑小同为五更(皇帝以兄礼事之的元老)。魏帝率领群臣亲临太学,举行“养老乞言”的礼仪(向三老五更乞求善言)。郑小同是郑玄的孙子。
吴国孙綝因吴主孙亮亲理政事: 多次质问自己,非常恐惧。从镬里返回后,就称病不上朝,派弟弟威远将军孙据进入苍龙门担任宿卫,武卫将军孙恩、偏将军孙干、长水校尉孙闿分别屯驻各营,想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吴主厌恶他,于是追究朱公主(孙鲁育)被害一事(朱公主被孙綝所杀),全公主(孙鲁班)恐惧,说:“我实在不知情,都是朱据的两个儿子朱熊、朱损告发的。”当时朱熊任虎林督,朱损任外部督,吴主将他们都杀了。朱损的妻子是孙峻的妹妹。孙綝劝谏,吴主不听,孙綝更加恐惧。
吴主暗中与全公主及将军刘丞: 谋划诛杀孙綝。全皇后的父亲全尚任太常、卫将军,吴主对全尚的儿子黄门侍郎全纪说:“孙綝专权跋扈,轻视朕。朕之前命令他火速进军上岸(指救援诸葛诞),为唐咨等人作后援,他却滞留湖中不上岸一步;又归罪于朱异,擅杀功臣,不先上表奏闻;在桥南修建府第,不再朝见。这已是恣意妄为,无所畏惧,朕不能长久忍耐,现在计划除掉他。你父亲担任中军都督,让他秘密整顿兵马,朕将亲自出宫到桥边,率领宿卫虎骑、左右无难营(宫廷禁卫部队)一举包围他,再宣读诏书命令孙綝统领的部队都解散,不得抵抗。如此,必能成功。你去传诏给你父亲,千万别让你母亲知道!女人不懂大事,而且她是孙綝的堂姐,万一泄露,误朕非小!”全纪接受诏命告诉全尚。全尚缺乏远虑,把此事告诉了全纪的母亲,全纪的母亲派人秘密告诉了孙綝。
九月,戊午日: 孙綝连夜派兵袭击全尚,捉住了他,又派弟弟孙恩在苍龙门外杀了刘承。等到天亮,就包围了皇宫。吴主大怒,骑上马带好弓箭准备冲出去,说:“我是大皇帝(孙权)的嫡子,在位已五年,谁敢不服从!”侍中近臣及乳母等人一起拉扯拦阻,吴主未能出宫,悲愤叹息,不肯进食,骂全皇后说:“你父亲糊涂,坏了我的大事!”又派人叫全纪,全纪说:“臣父奉诏不谨慎,辜负了皇上,无颜再见陛下。”于是自杀。孙綝派光禄勋孟宗到太庙祭告,废黜吴主孙亮为会稽王。召集群臣商议说:“少帝(孙亮)荒淫昏乱,不能居帝王之位,承继宗庙,我已祭告先帝废黜了他。诸君如有不同意见,请提出异议。”群臣都震惊恐惧,说:“唯将军之命是从!”孙綝派中书郎李崇夺取吴主的玺绶,将吴主的罪状布告四方。尚书桓彝不肯在布告上署名,孙綝大怒,杀了他。典国(官名)施正劝孙綝迎立琅邪王孙休(孙权第六子),孙綝听从了。
己未日: 孙綝派宗正孙楷与中书郎董朝到会稽迎接琅邪王孙休。派将军孙耽送会稽王孙亮去封国,孙亮当时十六岁。将全尚流放到零陵,不久又派人追杀了他。将全公主迁徙到豫章。
冬季,十月,戊午日(疑为戊辰日之误): 琅邪王孙休行至曲阿(今江苏丹阳),有位老人拦住孙休叩头说:“事情拖久了会生变故,天下人都仰首盼望,愿陛下火速前行!”孙休认为他说得好。当天,行进到布塞亭(今江苏江宁附近)。孙綝因琅邪王未到,想进入宫中居住(控制中枢),召集百官商议,群臣都惶恐失色,只敢唯唯诺诺。选曹郎虞汜说:“明公(孙綝)是国家的伊尹、周公,身居将相重任,掌握废立大权,对上安定宗庙,对下施惠百姓,大小官员踊跃拥护,自以为伊尹、霍光重现于世。如今新王未到而您就要入宫,这样会使群臣动摇,众人疑惑,这不是永葆忠孝、扬名后世的做法。”孙綝不高兴地作罢。虞汜是虞翻的儿子。
孙綝命令弟弟孙恩代行丞相事务: 率领百官用天子的车驾仪仗到永昌亭(今江苏江宁东)迎接琅邪王。修建行宫,用军帐搭设临时殿堂,设置了御座。
己卯日: 孙休到达临时殿堂,停在东厢。孙恩献上玺符,孙休谦让三次才接受。群臣按次序导引,孙休登上乘舆,百官陪位。孙綝率兵千人在半路(半野)迎接,在道旁下拜;孙休下车答拜。当天,孙休驾临正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安。孙綝自称“草莽臣”,到宫门上书,呈上印绶、节钺,请求避位让贤。吴主孙休接见并安慰他,下诏任命孙綝为丞相、荆州牧,增加封邑五县;任命孙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中军督,封县侯。孙据、孙干、孙闿都任将军,封侯。又任命长水校尉张布为辅义将军,封永康侯。
先前: 丹杨太守李衡多次因事冒犯琅邪王孙休,他的妻子习氏劝谏他,李衡不听。琅邪王上书请求迁徙到其他郡,朝廷下诏将他迁到会稽。等到琅邪王即位,李衡忧惧,对妻子说:“不听你的话,才到这个地步。我想投奔魏国,怎么样?”妻子说:“不行。你本是平民,先帝(孙权)破格提拔重用,你既多次无礼,如今又自己猜疑,叛逃求生,这样去北方,有何面目见中原人呢!”李衡问:“那该怎么办?”妻子说:“琅邪王一向乐善好施,注重名声,正想显名于天下,终究不会因私人恩怨杀你,这是很明显的。你可以自动囚禁自己去见官府,上表列举以前的过失,公开请求治罪。这样,反而会受到优待,不仅活命而已。”李衡听从了。吴主下诏说:“丹杨太守李衡,因过去的嫌隙,主动投案。古有管仲射中齐桓公带钩、寺人披斩断晋文公衣袖的旧事,各为其主。现遣李衡回郡,不要让他疑虑。”又加授李衡为威远将军,授予棨戟仪仗。
己丑日: 吴主封原南阳王孙和(孙休兄,被孙峻赐死)的儿子孙皓为乌程侯。
群臣奏请册立皇后、太子: 吴主说:“朕以寡德之身,继承大业,处理政事时日尚短,恩泽未施于民,后妃的名号,继承人的位置,不是当务之急。”主管官员坚决请求,吴主不同意。
孙綝带着牛肉美酒: 进献给吴主孙休,吴主不接受,孙綝就带给了左将军张布。酒酣耳热时,孙綝口出怨言说:“当初废黜少主(孙亮)时,很多人劝我自己当皇帝。我因为陛下贤明,所以迎立了他。皇帝没有我就当不上,如今我送礼却被拒绝,这是把我当作普通臣子对待了,应当另作打算了。”张布将这话报告吴主,吴主怀恨在心,又怕孙綝作乱,多次加以赏赐。
戊戌日: 吴主下诏说:“大将军掌管内外诸军事,事务繁杂,现加任卫将军、御史大夫孙恩为侍中,与大将军分理各项事务。”有人告发孙綝心怀怨恨、侮辱皇上,图谋造反,吴主将告发者抓起来交给孙綝,孙綝杀了此人,但因此更加恐惧,通过孟宗请求出京屯驻武昌;吴主同意了。孙綝下令将其所督中营精兵万余人全部装船,又要求取用武库兵器,吴主都下令照给。孙綝又请求让中书省的两名郎官去掌管荆州军事,主管官员奏称中书郎不应外调,吴主破例批准。孙綝的所有请求,吴主一概应允。
将军魏邈对吴主说: “孙綝在外,必生变故。”武卫士施朔又告发孙綝谋反。吴主准备讨伐孙綝,秘密询问辅义将军张布,张布说:“左将军丁奉,虽然不能书写公文,但计谋策略过人,能决断大事。”吴主召见丁奉告知此事,并询问计划。丁奉说:“丞相兄弟党羽众多,恐怕人心不一,不能立即制服;可以利用腊祭(年终祭祀)集会,用宫廷卫士诛杀他。”吴主同意了。
十二月,丁卯日: 建业城中谣传明天腊祭集会会有变故,孙綝听说后,很不高兴。夜里刮起大风,吹毁房屋,扬起沙尘,孙綝更加恐惧。
戊辰日: 腊祭集会,孙綝称病不去;吴主坚持派人请他,使者来了十多批,孙綝不得已,准备入宫,部下劝阻他。孙綝说:“朝廷多次命令,不可推辞。你们可预先整顿军队,让府内放火,我就可以借机迅速返回。”于是入宫。不久府内火起,孙綝请求出宫,吴主说:“外面士兵很多,不劳烦丞相了。”孙綝起身离席,丁奉、张布示意左右将孙綝捆绑起来。孙綝叩头说:“愿流放交州。”吴主说:“你当初为什么不把滕胤、吕据流放到交州呢?”孙綝又说:“愿没入官府为奴。”吴主说:“你为什么不把滕胤、吕据当作奴仆呢?”于是斩了孙綝。拿着孙綝的首级命令其部众说:“凡与孙綝同谋者,一律赦免。”放下武器的有五千人。孙闿乘船想投降魏国,被追杀。诛灭孙綝三族,挖开孙峻的棺材,取出他的印绶,将棺木砍碎后草草掩埋。
己巳日: 吴主任命张布为中军督。重新安葬诸葛恪、滕胤、吕据等人,凡受诸葛恪等人事件牵连被流放远地者,一律召回。有朝臣请求为诸葛恪立碑,吴主下诏说:“盛夏出兵,士卒伤损,无尺寸之功,不能称能;受托孤之重,死于小人之手(指被孙峻所杀),不能称智。”于是作罢。
当初,蜀汉昭烈帝刘备: 留魏延镇守汉中,都是在各外围据点(围戍)充实兵力以抵御外敌,敌人如果来攻,让他们无法进入。到兴势之战(244年),王平抵御曹爽,都沿用了这种策略。等到姜维掌权,建议说:“分散守卫各外围据点,只能防御敌人,不能获得大胜。不如让敌人来时,各外围据点都收兵聚粮,退守汉(今陕西勉县东)、乐(今陕西城固东)二城,任凭敌人进入平原地区,我们坚守关隘(如阳安关)来抵御,再派游击部队乘虚出击。敌人攻关不克,野外又无粮草,千里运粮,自然疲乏;等他们退兵时,各城守军一齐出击,与游击部队合力进攻,这才是歼灭敌人的战术。”于是蜀汉后主刘禅命令督汉中胡济退驻汉寿(今四川广元西南),监军王含守卫乐城,护军蒋斌守卫汉城。
魏高贵乡公甘露四年(己卯年,公元259年)
春季,正月: 有两条黄龙出现在宁陵县(今河南宁陵)的井中。在此之前,顿丘(今河南清丰)、冠军(今河南邓州西北)、阳夏(今河南太康)的井中也多次有龙出现,群臣认为是吉祥之兆。魏帝曹髦说:“龙象征君德,上不在天,下不在田(田野),却屡次屈居于井中,不是好兆头。”于是作《潜龙诗》以自我讽喻,司马昭见了很厌恶。
夏季,六月: 京陵穆侯王昶去世。
蜀汉后主刘禅: 封其子刘谌为北地王,刘恂为新兴王,刘虔为上党王。
尚书令陈祗靠谄媚逢迎得宠于后主,姜维虽然地位在陈祗之上,但常率兵在外,很少参与朝政,权势不及陈祗。
秋季,八月,丙子日: 陈祗去世。后主任命尚书仆射义阳人董厥为尚书令,尚书诸葛瞻(诸葛亮子)为仆射。
冬季,十一月: 车骑将军孙壹被婢女杀害。
这一年: 魏国任命王基为征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魏元帝(司马昭掌权)景元元年(庚辰年,公元260年)
春季,正月,初一: 发生日食。
夏季,四月: 魏帝下诏命主管官员遵循前命(甘露五年五月诏),再次晋升大将军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之礼。
魏帝曹髦见自己的权威日益丧失: 不胜愤恨。
五月,己丑日: 召见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对他们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指篡位野心)。我不能坐等被废黜受辱,今日要和你们一起去讨伐他。”王经说:“从前鲁昭公不能忍受季氏专权,讨伐失败逃亡失国,被天下人耻笑。如今权柄在司马氏之门已很久了。朝廷内外都为他效死力,不顾逆顺之理,也不是一天了。况且宿卫空虚,兵甲寡弱,陛下依靠什么?一旦这样做,岂不是想治病反而使病更深吗!祸患难以预料,请陛下慎重考虑。”曹髦从怀中掏出写在黄绸上的诏书扔在地上说:“我意已决!即使死又有什么可怕,何况未必会死呢!”于是入内禀告郭太后。王沈、王业急忙跑去报告司马昭,还招呼王经一起去,王经不肯。曹髦随即拔出佩剑登上御辇,率领殿中宿卫和官奴仆役呼喊着冲了出去。司马昭的弟弟屯骑校尉司马伷在东止车门遇到曹髦,左右侍从呵斥他,司马伷的部众吓得逃走了。中护军贾充从外面进来,迎面与曹髦在皇宫南阙下交战。曹髦亲自用剑拼杀。众人想退却,骑督成倅的弟弟太子舍人成济问贾充:“事情紧急了,怎么办?”贾充说:“司马公养你们这些人,正是为了今天。今天的事,没什么可问的!”成济立即抽出长戈上前刺向曹髦,曹髦死在车下。司马昭闻讯,大惊,自己扑倒在地上。太傅司马孚奔跑过去,把曹髦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大哭,极其哀痛,说:“杀死陛下,是臣的罪过啊!”
司马昭进入殿中: 召集群臣商议。尚书左仆射陈泰不肯来,司马昭派他的舅舅尚书荀顗去叫,陈泰说:“世人议论常拿我和舅舅相比,今天看来舅舅不如我。”子弟和内外亲族都来逼迫他,他才入宫,见到司马昭,悲痛大哭。司马昭也对着他流泪说:“玄伯(陈泰字),你教我怎么办?”陈泰说:“只有杀掉贾充,才能稍稍谢罪于天下。”司马昭沉默良久说:“你再想想其次的办法。”陈泰说:“我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不知其次。”司马昭就不再说了。荀顗是荀彧的儿子。
郭太后下令: 列举高贵乡公曹髦的罪状,将他废为平民,以平民之礼安葬。逮捕王经及其家属交付廷尉。王经向母亲谢罪,母亲神色不变,笑着回答说:“人谁能不死,只恐怕死得不得其所。为这事(指尽忠)而死,有什么可遗憾的!”等到被杀,他过去的属吏向雄痛哭,哀伤之情感动了整个街市。王沈因告密有功被封为安平侯。
庚寅日: 太傅司马孚等人上奏,请求以王侯之礼安葬高贵乡公,太后同意了。派中护军司马炎(司马昭长子)到邺城迎接燕王曹宇(曹操子,曹奂父)的儿子常道乡公曹璜(后改名奂),作为明帝(曹叡)的继承人。司马炎是司马昭的儿子。
辛卯日(卿,疑为卯之误): 三公上奏太后,请求今后太后的命令都称“诏制”(提高规格)。
癸巳日(卿,疑为巳之误): 司马昭坚决推辞相国、晋公、九锡的诏命,太后下诏同意。
戊申日: 司马昭上奏说:“成济兄弟大逆不道。”诛灭了成济三族。
六月,癸丑日: 太后下诏命常道乡公改名曹奂。
甲寅日: 常道乡公曹奂进入洛阳,当天,在太极前殿即皇帝位,时年十五岁,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景元。
丙辰日: 魏帝下诏按前命晋升司马昭爵位并加九锡,司马昭坚决推辞,才作罢。
癸亥日: 任命尚书左仆射王观为司空。
吴国都尉严密建议修筑浦里塘(水利工程): 群臣都认为困难;只有卫将军陈留人濮阳兴认为可以建成,于是集合各军及民众动工,耗费人力财力不可胜数,士兵死亡很多,百姓怨声载道。
会稽郡有谣言: 说废帝会稽王孙亮将回朝当天子。孙亮的宫人告发孙亮指使巫祝祈祷,口出恶言(诅咒孙休)。主管官员奏报吴主,吴主将孙亮贬为候官侯,遣送封国;孙亮在途中自杀,护送人员都被判罪。
冬季,十月: 阳乡肃侯王观去世。
十一月: 魏帝下诏尊崇燕王曹宇(曹奂生父),以特殊礼遇相待。
十二月,甲午日: 任命司隶校尉王祥为司空。
尚书王沈出任豫州刺史: 刚到任,就向所辖各城官吏及士民发布文告说:“如有能陈述地方长官优劣,诉说百姓疾苦的,赏谷五百斛。如有能指出刺史得失、评论朝政宽严的,赏谷一千斛。”主簿陈廞、褚?(人名)进言说:“您的命令是想听到逆耳忠言,并示以奖赏。我们私下担心清高耿介之士或许会顾忌奖赏而不愿进言,贪图小利之人则会为求利而乱举报。如果举报不当,奖赏又不白给,那么远方听说此事的人不知是非所在,只见到意见不被采纳,会认为这规定是空设而不实行。我们认为公布奖赏的事可以稍缓。”王沈又下文告说:“在上位者兴利除弊,在下位者分享其利(指受赏),这是君子的操守,有什么不能说的!”褚?再次进言说:“尧、舜、周公之所以能招来忠谏,是因为他们的至诚之心非常显着。冰炭不言而冷热之质自明,是因为它们有实在的属性。如果喜好忠直之言,能像冰炭自然显露其质一样,那么正直的言论就会不求而自来。如果德行不足以比肩尧舜,明察不足以比肩周公,实在不能像冰炭那样自然,即使悬出重赏,忠谏之言也未必能招来。”王沈这才作罢。
魏元帝景元二年(辛巳年,公元261年)
春季,三月: 襄阳太守胡烈上表说:“吴将邓由、李光等十八个营寨共同谋划归顺,派使者送来人质,想让郡兵到长江边接应。”魏帝下诏命王基部署诸军直赴沮水(今湖北沮水)去接应。“如果邓由等人如期而至,便可乘此机会震动江南。”王基通过驿马疾驰送信给司马昭,陈述邓由等人可疑之处,“应澄清事实,不宜立即发重兵深入接应。”又说:“夷陵(今湖北宜昌)东西两路都是险要狭窄,竹木丛生茂密,突然遇敌,战马难以列阵。如今弓弩胶漆不坚(筋角指制弓弩材料),雨季刚临,放弃农耕要务,去求取未必能得的利益,这是危险的事情。姜维进兵上邽,文钦占据寿春,都是深入求利,结果覆灭,这是近事的鉴戒。嘉平(249-254年)以来,国内屡生变乱,当今应务求安定国家,抚慰上下,努力农耕,怀柔百姓,不宜兴师动众去追求外部的利益。”司马昭接连收到王基的信,心中犹豫,命令已上路的诸军暂时停在驻地,等候调度。王基又写信给司马昭说:“从前汉高祖刘邦采纳郦食其的建议,想分封六国,醒悟到张良的劝谏后赶紧销毁了印信。我的谋略短浅,诚然不如留侯(张良),但也担心襄阳会发生郦食其那样的错误(指受骗)。”司马昭于是罢兵,回信给王基说:“一般处事的人多曲意顺从,很少能像你这样坚定地共同穷究事理。实在感谢你的忠诚爱护,每次接到你的规劝,就按你的意思,已经下令撤军严阵以待(或解作解除戒备)。”不久,邓由等人果然未降。胡烈是胡奋的弟弟。
秋季,八月,甲寅日: 魏帝再次下令司马昭晋升爵位如前(相国、晋公、九锡),司马昭推辞不受。
冬季,十月: 蜀汉后主刘禅任命董厥为辅国大将军,诸葛瞻为都护、卫将军,共同处理尚书台事务(共平尚书事),任命侍中樊建为尚书令。当时中常侍黄皓专权,董厥、诸葛瞻都不能纠正,士大夫多依附黄皓,只有樊建不与黄皓往来。秘书令郤正长期在宫内任职,与黄皓住处相邻,共事三十多年,淡然自守,以读书自娱,既不被黄皓喜爱,也不被黄皓憎恶,因此官职不过六百石,但也未遭祸患。后主的弟弟甘陵王刘永憎恨黄皓,黄皓进谗言,使刘永十年不得朝见。
吴主孙休派五官中郎将薛珝出使蜀汉: 回来后,吴主询问蜀汉政治的得失,薛珝回答说:“君主昏庸而不知自己的过失,臣下只求容身免罪。进入其朝廷听不到正直之言,经过其田野看到百姓面有饥色。我听说燕雀筑巢于堂上,母子相乐,自以为十分安全,一旦烟囱破裂、栋梁起火,燕雀仍怡然自得不知大祸临头,说的就是蜀汉这种情况吧!”薛珝是薛综的儿子。
这一年: 鲜卑索头部首领拓跋力微,首次派遣其子沙漠汗(拓跋沙漠汗)入魏进贡,于是被留下作为人质。拓跋力微的先祖世代居住北方荒远之地,不与中原交往。到可汗拓跋毛时,开始强大,统领三十六个小国,九十九个大姓。后传五代到可汗拓跋推寅,向南迁到大泽(今呼伦湖)。又传七代到可汗拓跋邻,让他的七个兄弟以及族人乙旃氏、车惃氏分别统领部众,形成十个部落(族)。拓跋邻年老,将首领之位传给儿子拓跋诘汾,命他南迁,于是定居在匈奴故地(今内蒙古河套及山西北部)。拓跋诘汾去世,拓跋力微继位,再次迁居到定襄郡的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部众逐渐强盛,其他部落都敬畏服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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