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姆的声音在安静的套房内轻轻回响,带着一种与它小巧身躯不符的厚重与沧桑。
“孤独……”
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那双总是滴溜溜转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望向了遥远的、不存在于这间屋子里的某处。
原本还想继续打闹的三月七和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沉甸甸的气氛感染,不自觉地松开了抱着帕姆的手,安静地坐在它两侧,神情专注。
“开拓,是一场奔向未知星海的宏大旅途。对阿基维利而言,旅途的意义,并不仅仅是抵达终点,更是沿途的风景,和看风景的同伴。”
帕姆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记忆。
“列车每点亮一条新的星轨,抵达一个闻所未闻的世界,都会吸引来形形色色的追随者。他们自称‘无名客’,带着各自的梦想与好奇,跳上这趟永不停歇的列车。”
它的讲述中,一幅幅生动的画面仿佛在众人眼前展开。
有头顶长着珊瑚角的、来自深海星球的诗人,他想为宇宙中每一颗星星都写下一首赞美诗;有身体由流沙构成、每时每刻都在变幻形态的艺术家,他想将宇宙的瑰丽色彩,都融入自己的身体;还有舍弃了血肉之躯,只为追求极致速度的机械改造者,他梦想着能与星穹列车并驾齐驱,来一场真正的赛跑。
“那段日子,列车上总是很热闹。”
帕姆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那笑容里满是怀念。
“阿基维利从不拒绝任何一位怀揣梦想的旅客。祂会和大家围坐在炉火边,品尝来自不同世界的佳酿,合唱着五音不全的、属于各个种族的歌谣。祂会耐心地听那个诗人朗诵他蹩脚的诗句,也会饶有兴致地欣赏那个艺术家变幻出的、光怪陆离的形态。”
“祂就像一个永远不会感到疲倦的大家长,微笑着包容每一个人的不同,也由衷地为每一个人的梦想而感到高兴。”
听到这里,三月七忍不住小声惊叹:“哇……听起来,阿基维利真是个超棒的星神!”
星也用力点头,眼中满是向往。
然而,帕姆的下一句话,却让这份美好的氛围,开始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是……旅途,终究是有终点的。”
帕姆的笑容慢慢收敛,语气也变得低沉下来。
“不是列车的终点,而是……旅客们的终点。”
“那个想写诗的诗人,当他见证了一颗超新星的爆发,用尽所有辞藻也无法形容那份壮丽之后,他选择了留在一颗荒芜的星球上,他说他要用余生去感悟和描绘那一瞬间的辉煌。阿基维利为他送上了祝福,列车启动时,帕姆看到祂在窗边站了很久很久。”
“那个想融合色彩的艺术家,当他在一片能映照出整个银河的巨大晶体矿脉前,终于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终极之色’后,他选择与那片矿脉融为一体,化作了永恒的风景。阿基维利为他举办了盛大的告别派对,可派对结束后,祂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一句话也没说。”
“那个追求速度的机械改造者,当他的引擎在一次舍命的极限冲刺中烧毁,再也无法追上列车的脚步时,他笑着对我们挥手,让我们不要停下。阿基维利将一枚星辰碎片作为新的引擎赠予他,让他能继续驰骋,却也彻底与他分别。”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一段又一段的故事,从帕姆的口中缓缓流出。
每一次相遇都充满了惊喜与欢乐,每一次分离却都带着无法言说的失落。
三月七和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们安静地听着,神情也随着帕姆的讲述而变得黯淡。
就连一直看书的丹恒,也悄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复杂地望向这边。
开拓是一个孤独的过程。
楚智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这句话。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毛茸茸的列车长,看着它努力挺直的背脊,忽然明白了那份“孤独”的重量。
那不是无人问津的寂寞,而是在无数次迎来送往之后,依旧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的、宿命般的孤单。
“一路上,有人加入,有人离开。每一次和朋友的分离,阿基维利都会送上最真挚的祝福,祂会笑着说‘愿此行,终抵群星’,然后目送他们奔向属于自己的结局。”
帕姆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但是帕姆知道,祂其实……很难过。”
“车厢里的座位,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曾经熟悉的笑声、争吵声、歌唱声,都渐渐变成了回响在记忆里的幻影。”
“阿基维利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淡。祂的话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祂只是一个人站在车头,静静地看着前方那片永恒不变的、黑暗的星空,一看就是一整天。”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帕姆那带着悲伤的、小小的声音。
“直到……那个家伙上车。”
帕姆的语气,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份悲伤与怀念之中,多了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的怨恨。
“他和所有人都不同。”
“他没有具体的梦想,也不向往任何终点。当阿基维利问他要去哪里时,他只是笑着说,‘去哪儿都好,只要是和你一起’。”
“他是陪在阿基维利身边最久的无名客,久到帕姆都快要忘记他是什么时候上车的了。他也是和阿基维利关系最好的无名客,好到他们可以共享同一杯酒,可以默契地猜到对方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他们会一起研究那些古老而晦涩的星图,争论着下一条航线的方向;他们会一起躺在列车顶上,数着那些一闪而过的流光,给它们取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在那个诗人离开后,阿基维利就再也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过。”
帕姆的声音顿住了,它小小的身子因为某种剧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
三月七和星都能感觉到,故事的高潮,也是最残酷的部分,即将来临。
“可就是他……”
帕姆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化解的痛苦与冰冷。
“就是这个祂最信任的、唯一的挚友,也是伤害祂最深的无名客!”
“他背叛了阿基维利!”
轰!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背、背叛?!”三月七失声惊呼,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星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错愕。
“为什么?”楚智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为什么……”
帕姆低声重复着这个问题,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迷茫与悲怆。
“帕姆也不知道。或许,是他厌倦了无尽的漂泊;或许,是他无法再认同阿基维利的道路。又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抱着别的目的。”
“他利用了阿基维利的信任,篡改了星穹列车的核心导航逻辑,将列车行驶的方向改成了虚无!”
听到这里,楚智的心脏猛地一缩。
“当阿基维利驾驶着列车,满怀信任地踏上那条由挚友为祂铺就的‘新航路’时,祂的开拓,就已经结束了。”
帕姆闭上了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它毛茸茸的脸颊滚落下来。
“祂被困住了。”
“列车永远在星轨上飞驰,永远无法抵达终点,祂再也无法看到新的星空,再也无法踏足新的世界。”
“开拓的意义,被彻底抹杀了。”
“祂亲手开辟的道路,变成了囚禁祂的牢笼。祂引以为傲的伟力,成了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
“那不是物理的囚禁,而是……命途的泥沼。”
在无尽的循环与迷失中,开拓的星神,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
祂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开拓,在前行的道路中,迷失了方向。
最终,走向了无可挽回的……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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